江西南昌有两个书生,一起住在北兰寺,读私塾。一个年长,一个年少,二人相处很好。
一日,年长的书生回家后突然去世了,那个年少的书生不知道,还像平日一样,住在寺里读书。到了晚上睡觉时分,那年长的书生推开门走了进来,上床抚摩着年少书生的背说;“我离开你不到十天,不料得了急病而死,现在我成了一个鬼。你我朋友之间情谊很深,我实在是割舍不下,所以特地前来与你告别。”
年少的书生,被吓得开不了口。年长的书生安慰他说:“我如果想害你,岂肯将死情原原本本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害怕。我之所以到你这儿来,是想将几件身后之事托付给老弟。”年少的书生,此时才稍稍有点定心,问年长的书生有何事要交托?
年长的说:“我有个老娘,七十多岁了。我的妻子,年纪还不满三十。她们一年只要有十几斗米,就可维持生活了,求你能周济她们,这是第一件事。我有一部文稿,尚未交付出版,求你能代为刻印,以使我的微名不致被泯灭,这是第二件事。最后是我还欠那卖笔的几千文钱,来不及还了,求你代还掉,这是第三件事。”
年少的书生听着,诚心实意的连连答应。年长的便起身告辞,说:“承蒙老弟答应了这三件事,我就走了。”一说完话,就想离开。
那年少的书生,见他说话很近人情,外表也和往日没有什么两样,渐渐地不再害怕了。于是就哭着挽留他,说:“这次是与兄永别,何不多留一会儿再走呢?”
死者也哭了起来,重新坐到床边,又叙谈了几句生前旧事,然后再次站起身说:“我要走了。”但是,此时,他却站立着不动,双眼圆睁直看着他,并且,外貌愈变愈恶。年少的书生十分害怕,催他说:“兄长的话已说完,现在可以走了。”那年长者的尸体,还是直挺着不去。年少的书生敲床大叫,那尸体还是不动,照样挺站着。年少的书生更加害怕起来了,起身朝外就跑,不料那尸体紧跟在后。年少的书生跑得愈快,尸体追得也愈紧。如此追逐了有几里路,年少的书生翻墙时,摔倒在墙外,那尸体不会跳墙,只把头耷拉在墙外,流出的口水直滴在年少者的脸上,湿漉漉的。
天亮以后,过路人发现了年少的书生,就给他灌了姜汤,他这才苏醒了过来。年长的书生,他的家属此时正在到处寻找死者尸体,听到消息,急忙赶到,把尸体抬回家去,安葬了。年少的书生,实践了自己的承诺。
事后,有见多识广的人评论这件事说:“人的魂是善良的,而魄却是邪恶的;人的魂是聪明的,而魄却是愚笨的。年长的死者,一开始来时,他的灵魂还未完全泯灭,而魄还依附着灵魂的指向行动。那个年长的书生,等到要离别的时候,他的心事没有了,灵魂也就失散。可是,魄却留下来了。灵魂在的时候,是个人;灵魂没有了,就不是人了。人世间的那些行尸走肉之徒,都是魄在指使。”
所以,老人们常说那些吃喝嫖赌,贪赃枉法的邪恶之人,是“行尸走肉”,意指其失去了善良的灵魂,理本于此。
(据清代袁枚《子不语》)
来源:看中国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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