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原副市长王雁峰 资料图
大同原副市长落马幕后
出一场矿难,倒下一批干部;抓一个矿主,咬出成群官员。
4月上旬,晋北的大同市发生4.5级地震。无人知晓,另一场“地震”正在大同酝酿。
大同市市委常委王雁峰,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线是在4月11日下午。彼时,大同市人代会正在举行闭幕式。此后不久,王雁峰被进驻大同的纪委人员双规;接着,大同市南郊区检察长冯志勇亦步其后尘。
双规
此前数日,已经匿迹3年多的大同前公安局长申公元比王雁峰“先行一步”。大同市纪委办公室的一位人士告诉《财经国家周刊》:“两个人是一个案子。”
“这个案子是上级纪委亲自查的,我们虽然上了一些人,但都是跑跑腿。”大同纪委上述人员说,“我们并不了解核心案情。”
山西省纪委对此案件已做内部通报:在大同开煤矿的温州籍矿主李克伟瞒报一起大矿难,后被通缉;申公元为李克伟提供保护,涉嫌“窝藏”。
大同市的官方网站“领导简历”中,仍然显示着王雁峰的履历。王雁峰生于1952年8月,河北曲阳人,在职大学学历。王雁峰1968年参加工作,从大同市杏儿沟煤矿的采煤工做起,后来逐步升任该矿副矿长。1979年1月,王雁峰调任大同市青磁窑煤矿,历任副矿长、矿长。
1988年起,王雁峰任大同市经委副主任;1996年6月,担任大同市经委主任、党组书记;1998年7月任大同市政府副市长、党组成员;2008年王雁峰担任大同市委常委,负责机关党务。
“王雁峰平时为人很不错。”一位当地与其相识的人士告诉《财经国家周刊》,当地人认为,王雁峰是被矿难“瞒报”所累。
“封口”
“拖累”王雁峰的矿难,发生在大同左云县店湾镇范家寺村的红窑沟煤矿。这一矿难的瞒报情况,曾震惊了中央。
《财经国家周刊》了解到,矿难发生于 2004年12月17日。因井下运输皮带起火,红窑沟煤矿煤层被引燃,死亡人数不明。
矿主李克伟今年40岁,是浙江温州平阳人,在大同市拥有南郊区高峰、古店和左云县红窑沟、同兴等多座煤矿,人称“大同第一温州煤商”。
在2009年底“温州煤商山西维权运动”中,却不见李的踪影。彼时的他,正被山西警方网上通缉。
大同知情人士介绍说,矿主李克伟在红窑沟矿难发生后,没有组织抢险,而是立即封住了井口,数月后才打开井口转移尸体。
封住井口的同时,必须对当地官员和媒体“封口”,这是隐瞒矿难的潜规则。矿难发生时,申公元是大同公安局长;王雁峰是大同分管煤炭、安全的副市长。
一个在当地官场流传的说法,李为摆平瞒报之事,曾向申、王等多名官员进行利益输送。
4月25日上午,《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来到左云县范家寺村,发现村后的红窑沟煤矿已不复存在:山坡下的一块平地,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杨树;只有连片的黑色土壤,显示这里曾是煤矿的煤场。
附近矿工住过的大批窑洞,洞口均被破坏;洞内很干净,连纸片都很难找到。很明显,有人打扫过。
在村民指点下,《财经国家周刊》记者找到了位于半山腰的昔日坑口,其已被推土机彻底填平,但推土机履带的痕迹还很明显;坑口上方的山坡上,种着一尺高的小松树。
坑口对面的一棵灌木上,拴着一幅白布,上印4个大字:红色的“危险”,黑色的“死人”。
煤殇
当时井下有多少矿工?社会各界对此说法不一,有3个版本:不到10人,80多人,200多人。
《财经国家周刊》了解到,山西一媒体在2005年秋,曾联合四川媒体一起披露此事,并查到了个别遇难者。
参与报道此事的当地记者对《财经国家周刊》说,2005年9月报社接到矿工举报后,派其去红窑沟煤矿,彼时距矿难发生日已9个月,“但那里的山头还到处冒烟,一群工人仍在紧张灭火”,“稿件见报后,这群工人立即失踪”。
这位记者当时采访过刘从科、何坤国、夏永菊等多名矿工和家属,何坤国下井抬过遗体,夏永菊的骡子死在井下……这些均有音像资料;记者甚至找到了一名遇难者——四川江油市九岭乡粉石村的张远华,其遗体被矿方拉到内蒙古火化后,家属得到9万元赔偿。
红窑沟煤矿当时在井下开采7#、8#、11#、14#、14#1、14#2等7个煤层,每个煤层都有大量的矿工和骡子在干活;而采矿证只允许开采11#煤层——这是典型的越层开采,严重违法。
刘从科、何坤国、夏永菊的手机,现已变成“空号”。
在网上搜索红窑沟煤矿,跟帖总有一首《哀悼死难矿工》的诗,其中有“被挖空的煤井张开魔鬼的黑口,亿万尖利的黑牙噬咬住80个矿工的身躯”的诗句。
范家寺村民田二称,李克伟2003年买下该矿后,赶走了所有本地从业者,管理层全是浙江人,矿工多是四川人,“出事那天村里人也知道,但根本进不了现场。”加之无亲属在井下,所以不太关心。
记者离开红窑沟时,当地突然飘起大雪。
“咬”与“反咬”
红窑沟煤矿老板李克伟是投案自首的,现被羁押在河北省。
李克伟的煤矿,多数集中在大同南郊区高山镇。
去年4月李克伟刚被通缉之时,大同市南郊区财政局局长、前高山镇镇长孙国毅的遗体却在天津渤海湾中被发现,死因不明。
诸多大同人告诉《财经国家周刊》,孙国毅的“意外”死亡,很可能与李克伟案有关。
“李克伟是聪明人,他要求必须关在外省。”大同市一驻地媒体负责人说。
李克伟归案后,第一个“咬”出的是大同市公安局前局长申公元。
4月下旬,《财经国家周刊》在山西采访时获悉,申公元和在北京做生意的儿子已被太原市检察院正式批捕。
大同公安局一中层干部悄悄说,纪委专案组已传唤多名大同公安;一些人惶惶不可终日,“有几个中层居然每天关机,连人都找不见了。”
大同公安局特警支队支队长王文成是其中之一。“公安是军事化单位,人都找不见,不是潜逃是什么?”当地公安部门一位人士说。
王文成和大同市公安局前经侦支队支队长高建勋,号称申公元的“左膀右臂”,“一个是打人的,一个是弄钱的。”所谓“弄钱,就是到处查税,替代税务部门收税款和罚款”。
高建勋在大同最著名的事件是“岳母坠楼”:彼时,高正和大同电视台一女主持人打得火热,高的岳母到女婿“齿欣大厦”的办公室劝其不要如此;随后,岳母便在女婿办公地“意外坠楼”身亡,公安局做出了“自杀”的结论,但社会却传言纷纷。
今年4月下旬,高建勋亦被双规。
“矿难黑幕”
红窑沟煤矿所在的左云县店湾镇,有个左云综合技校,校长马文有从事山区职业教育近50年。马文有告诉《财经国家周刊》,红窑沟煤矿原是左云综合技校和范家寺原村支书范刚合办,挂靠在同煤集团劳动服务公司。2003年,左云综合技校和范刚发生矛盾,遂产生1000万元售矿的念头。
随后,马文有在学校的办公室首次见到李克伟,双方几乎没怎么谈就以950万元成交,“李克伟很痛快,敢想敢干。”
马文有听说,李克伟最初在大同南郊区“井下拉平车”,后来才逐渐承包煤矿发了家。
这几乎是所有温州平阳煤商发家的轨迹:上世纪80-90年代,善于井巷工程的他们,经常被穷困潦倒的山西煤矿承包者“拿煤矿抵工资”,“被股东”的温州人成为最早一批煤商;2003年煤价暴涨后,温州民间资本大量涌进煤矿行业,造就了第二代温州煤商。
李克伟显然属于“第一代”。马文有认为,“他在南郊区挣了钱;但在左云出了矿难,肯定是赔了。”
说起李克伟煤矿大规模越层开采,马文有认为“矿老板个人素质不行,文化程度不高。但更主要的原因,是监管人员不监管,以收钱为目的造成的”。
尾随红窑沟矿难,左云先后爆发2005年“12.28”范家寺宝源煤矿、2006年“5.18”张家场乡新井煤矿、2007年“9.19”水窑乡东沟煤矿3起矿难,分别导致20人、56人和21人遇难。
这3起矿难几乎和红窑沟矿难如出一辙:严重超层越界,通风系统紊乱,大量农用三轮车下井乱挖乱采;劳动组织混乱,严重超能力、超强度、超定员;安全管理混乱,工人不戴自救器,矿灯自备、自充电,使用非矿用电缆、非阻燃皮带……
另外,“12.28”和“5.18”矿难均存在严重的瞒报;在新井矿难现场,时任国家安监总局局长的李毅中痛斥“虽六证齐全,但实际上是五毒俱全”。
出一场矿难,倒下一批干部;抓一个矿主,咬出成群官员。
红窑沟到底一次能下井多少人?马文有说,在李克伟接手前就超过100多人;但李克伟接手后,居然同时开采7个煤层,严重超产,下井人数无法估计,“我估计李克伟也不知道井下有多少人。”
正因为民营煤矿普遍存在诸多问题,导致执法单位很容易拿捏住煤矿的短处。马文有说,“李克伟一个外地人在这里开矿,要想站住脚,肯定要找一些当地的靠山。”
王雁峰和“窝藏”李克伟的申公元,是否担任了这一角色?
一份举报材料显示:2006年9月30日,李克伟在大同南郊的高峰煤矿再发矿难,有安全类纸媒记者于当年10月2日去采访,被李克伟手下人阻拦并抢走摄像机、照相机和手机;后来当地110的6队出警,“队长却让手下应付一下,不能管。”
来源:《财经国家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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