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中共發動反右運動。(網絡圖片)
2000年10月,一批原解放軍空軍右派軍官到遼寧省綏中縣前所果樹農場故地重遊,悼念在反右劫難中死去的戰友,反思那場給國家、民族帶來巨大災難的政治運動。會後大家分別撰寫回憶文章,並結集成《求索1957》。
在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全軍有多少空軍軍官被錯劃打擊?因檔案至今未解密,總數仍是謎。僅《求索1957》記述,被送到遼寧省綏中縣前所果樹農場「勞動鍛練」的東北空軍一部分右派就有154人,送去勞動教養和留在工廠勞動的約十來人。還有一大批送去密山等農場勞動的中右分子,其數量更是驚人,其中第八航校去的就有20多人。
莫須有之罪
在反右運動中,這些空軍右派軍官遭遇的「引君入甕,羅織罪名」的方式,大致有11種類型。
1、以言定罪
整風開始時,領導號召「幫助黨整風」,提出「給黨提意見是對黨的愛護,提的意見越多,說明你對黨越是忠誠」,鼓勵人們鳴放,並且一再宣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則改之,言者無罪」。絕大多數人因此入網。
鄭全東,北京人,1930年生,18歲加入地下黨,1950年參軍,東北空軍政治部宣傳部助理,妻子在遼寧省總工會工作,鳴放時,妻子單位已抓出一些發言的同志打成右派,因此警告過他。但他堅信黨的號召,也自信對黨忠誠,提了一些意見,就墜入網中。
第八航校反右辦主任周德潤(校政治部主任)鳴放時找訓練部材料製圖系教員余凱成、周建文、姚茂松等4人座談,上尉教員余凱成提出「現在政治運動寧左勿右,左也左得可愛」;周建文說「幹部政策重德輕才」;姚也說「思想改造應潛移默化,要和風細雨」。結果這三人被定為右派,佔全系教員人數10%。
2、以文定罪
楊潤桐,第三航校高級教練機飛行教員,江蘇鹽城人,1931年生,1946年(15歲)參加新四軍,當過騎兵偵查員。1950年調入空軍,培養成為飛行教員。鳴放中,他響應號召,寫大字報反映家鄉農村一些村幹部工作簡單粗暴,合作化挫傷農民生產積極性,農民吃不飽等問題,被定為右派。
3、受命代筆獲罪
王玉林,北京人,鳴放時是第三航校飛行員、中隊整風組長。他所在飛行團直到1958年3月才開展突擊整風。這時全國反右已近尾聲。他心中已瞭解反右情況,未婚妻也曾告誡他不要亂說。因為大部分戰友都在1957年回鄉探過親,座談會上,大家將在農村的所見所聞「鳴放」了出來。空軍派來領導整風的一位梁副部長,召集各組組長開會之後鼓勵他說:「小王,你們相信黨,沒有顧慮,所以鳴放得好。」又號召大家向王玉林小組學習,並要求他們寫出大字報,以便讓其他組觀摩學習。小組同志們推選他根據會議記錄,綜合歸納去寫。於是他就寫了「飛行員待遇問題」、「農民生活苦,糧食不夠吃」、「地方幹部欺下瞞上互相包庇,私設公堂,吊打百姓,逼繳公糧」等十幾個方面的大字報。他堅信自己所作所為沒錯,對黨一片忠心,堅決不服強加罪名,被定為極右份子。
第三航校飛行教員白孟秋,在幫黨整風期間,因他是飛行學員組長,領導要他把大夥發言情況寫篇報導反映上來,藉此改進工作。大家推薦讓他代筆起草,經全體飛行人員舉手通過,以五組名義轉上,誰料這篇文稿竟被誣為毒草,就此被定為右派。
4、隨流簽名獲罪
許為南,空軍第16師第46團電氣特設師,1957年秋回浙江衢州老家探親,得知一些老師、長輩在整風反右運動中落馬,他感到茫然、心怵,所以在1958年春空16師開展反右派文件學習時他謹言慎行。為了打破沉默,發動鳴放,領導一再動員,並明確宣布:「根據軍委批示精神,師以下戰鬥部隊只學習文件,提高認識,不抓右派……」又組織排以上幹部去第48團參觀學習,他因值班沒去。大家參觀回來後,第46團維護組的幹部寫了一張小字報,大家都簽名,責成他把小字報抄寫成大字報。全文33個字:「團黨委整風中顧慮重重,不敢引火燒身,希望師黨委派工作組幫助四十六團整風。」因幫助抄這份大字報而被加上「不要黨的領導」的罪名,定為右派。
5、匯報情況獲罪
盧菊生,湖南桃江人,鳴放時,是空三軍旅大高炮指揮部秘書。1957年夏末秋初,他回老家探親,父老鄉親聞訊前來看望,言談中向他反映:「近兩三年,隨著初級社轉為高級社,產量一年比一年減少,農民辛苦勞動一年賺不回口糧錢,甚至還要倒貼,可農民哪來錢呀,就是寫封信也得眼睜睜地等老母雞下完一只蛋,才能賣出八分錢來買郵票。農村的幹部今天縣裡開會,明天社裡開會,回來就發號施令,下達指示。根本不聽取群眾意見,經濟不民主,帳目不公開,對上級奉承吹捧,對下面苛求卡壓。誰要是提點意見就打擊誰,甚至給扣上『壞分子』『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所以農民只有忍氣吞聲,消極怠工,出工不出力,以致地裡雜草叢生,人民面黃肌瘦。」盧菊生出於對黨一片忠心,回部隊後寫信向湖南省委反映。一個月後,湖南省委將信轉給部隊,他就被定為右派份子。
6、以隱私為據定罪
曲有盛,遼寧蓋縣人,東北空軍組織部幹事,因在日記中寫了蘇聯紅軍1945年在東北強姦婦女、搶劫財物,質疑「這叫什麼國際主義?」就把他定為右派。何燕,湖南衡山人,第八航校訓練部飛機維修教員,有寫日記習慣。鳴放時,按要求上交日記送審。日記中的小詩《空中的花》成了批判的靶子:「一朵小花,在綠草叢中/不安分地/搖晃著,掙扎著/一陣風,把它帶上了藍天/隨風飄蕩,呵!多好/我比誰都高,比誰都快樂/一場雨把它淋落地下/呵!呵!哎唷!/一輛車駛過,把它壓成土末。」批判者說它是對積極份子的諷刺和謾罵。而攻擊先進人物就等於攻擊領導,攻擊領導就等於攻擊黨支部、就是攻擊共產黨。如此層層引申,硬說這首小詩是大毒草,是他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重要罪證。
7、被栽贓陷害
肖方,江蘇人,1940年參加新四軍,多次立功,任空軍大連文化幹校訓練處長。鳴放中,他向領導提了兩條改進教育方法的建議。主要領導借題歪曲,說他「看不起領導,對領導不滿,反對領導,就是反黨……」。於是就定他為右派份子、階級敵人。
王景華,河北博野人,1939年入黨,獲過「一級戰鬥英雄」稱號,鳴放時是第三航校團政治處主任。1956年返鄉探親,鳴放時反映一些統購統銷情況被定為右派。
羅友喬,1948年在上海交大讀書時加入地下黨外圍組織新青聯。1951年參軍,第八航校訓練部教員,曾作為解放軍代表參加過天安門觀禮。鳴放中沒有言論。只因曾同意部分軍官向空軍政治部反映對政治學習的意見,引起第八航校政治部個別領導人不滿,借反右之機栽贓陷害,強加右派罪名。
8、無端懷疑定罪
汪業祥,安徽蕪湖人,空軍第十六廠電氣技術員。1958年春,十六廠已宣布「本廠無右派」。可是突然有人檢舉,說他1951年在杭州預備總隊學習時曾在睡夢中呼喊「國民黨萬歲」。無論他怎樣辯白,最終還是定他為右派。
卓守鶴,浙江杭州人,東北空軍機務學校教員,他9歲喪父,14歲開始打工,自學無線電技術。抗美援朝期間調到中朝人民空軍聯合工程部,完成任務又回到東北空軍工程部。那時飛機上的羅盤故障多,為解決這個問題他做了一個無線電羅盤試驗臺。有位政工幹部提出:「一個僅有小學文化水平的人,竟能掌握無線電技術,造出收發機儀器,這技術是哪來的?」「他天天深夜一個人在實驗室裡到底幹什麼?」懷疑他和國民黨敵臺有聯繫,受到審查。1957年整風時,他為肅反遭審提意見被定為右派。
9、頂替名額
鄧衍傑,武漢人,第三航校飛行教員。在一次晚上宿舍拉亮電燈時,他說了句俏皮話「給我們帶來了光明」,就被推理為「暗示我們的社會黑暗」。但這只是定他為右派的一個藉口。真正的原因是,反右時,他所在的大隊劃了兩名右派,其中一名的右派問題航校黨委不能定,三次上報空軍黨委都沒有批准。這樣一來,空缺的一個右派名額就由父親是右派的鄧衍傑頂替了。
10、按預定指標湊數
反右時,從上往下,按照各單位人數下達右派指標,若達不到指標就會被批評為「右傾」。有些同志本沒有言論或大字報,但領導為了湊數就把一些人湊為右派。第八航校教員趙竹僑,鳴放時被借調北京空司工作,未參加鳴放,主觀認定他家屬資產階級而定為右派。
11、無妄之災
袁德修,河北蔚縣人,鳴放時是空三軍第206團俱樂部主任,至今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何被打成右派。還有一名右派,名字忘記了。給他摘帽時,翻閱檔案,找不到有關材料。去信原部隊詢問,回答說他不是右派,誤送到這裡來了。就這樣他被白白地折磨了這麼多年。
責任編輯:李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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