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得知自己名列《時代》100人,有什麼感受?
答:昨天早上,蔡先生通過電子郵件第一個告訴我《時代》公布的100 人裡有我。
《時代》的記者和攝影師去年秋天開始和我聯繫,當時沒有明確說明採訪和拍照的目的。所以昨天確定地得知《時代》公布的100 人上有我的名字,我覺得高興。倒是去年記者電話採訪我時,我有點意外。不管是世界範圍內,還是在中國國內,哪怕是在我們居住的北京,比我影響力大的人太多了。我年輕,做的是中國主流社會關注程度不高的社會工作,又是一個被警察經常綁架失蹤、非法監禁的"活躍份子"的妻子,我的名字還被大陸的各個媒體封殺——總之社會角色很特殊,我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100 人之一。
無論如何,我覺得這是《時代》給我的一種鼓勵,是對我2006 年的工作的肯定。我發手機簡訊把這條消息告訴我遠在福建的父母、乾爸乾媽,又打電話給胡佳的母親。
5 月4日 這一天是陳光誠的兒子克睿的4歲生日,之前我一直惦記著,早晨醒來我就讓胡佳先給袁偉靜發短消息祝福小孩子,在我心中這一天是屬於小克睿的節日。因為要趕路,所以匆匆通過電子郵件把關於 100人的消息發到博客,我們按原計畫出發到密雲水庫和朋友聚會,又因為其他一些事情,到夜裡近一點才回到家,所以今天才回應。
問:你認為什麼原因使你能夠名列 100人?
答:我不清楚《時代》用什麼準則和標準來挑選這 100人,只能做些猜想。
博客的運用可能是我入選的其中一個原因。在我們這個沒有言論自由的國家,新聞媒體首先是"黨的喉舌",記者和媒體的"生殺大權"都被中宣部掌控。縱使優秀的媒體工作者能偶爾突破新聞審查,也無法長期全面深入地報導社會底層最需要關注的事件和問題。在親身接觸社會弱勢群體,親自調查一些相關的社會問題,在開始閱讀具有公信力的英文報導和學術報告後,我才明白,我們中國公民生活在一個謊言社會裏,中宣傳部就是《 1984》"真理部",每日用它的語言"修改歷史"、"編寫事實"。並指導、命令國內新聞機構作"感人至深的正面有益的新聞報導"。為了拒絕虛假的新聞,描述真相,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在網路開辦自己獨立的新聞機構——博客,就算不報導國家大事,也可以如實地記敘身邊的社會百態,甚至只是在博客上說些"真心"的閒話。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因為擔心惹麻煩對政治性話題很冷感。在可以匿名的網路上,你會發現無數熱情關注中國社會現狀、抨擊時政的網民。而對於主流媒體不能報導的非法軟禁、逼迫失蹤、維權以及公民社會運動的重要事件等話題,博客成為社會工作者、有獨立思想人士的一個平臺和接觸公眾的機會。 2006年我通過博客持續講述胡佳的失蹤、長期軟禁和我被跟蹤的生活,以及中國類似遭遇者的故事,引起很多朋友的關注。尤其是胡佳失蹤時,博客成為一個營救平臺,發揮了我事先未曾想到的作用。博客成為維權運動、公民社會工作、甚至保護家人的一個很好的工具,而只要是記錄個案描寫個人的真實遭遇,就注定了博客內容與眾不同。唯一遺憾的是, 2006年 9月份前後,我的博客被網路警察屏蔽後,在中國大陸就再也無法直接訪問了。我連自己更新博客都常常要藉助電子郵件。
中國優秀的博客作者眾多,無論文采、深度,我都不能算是最好的。所以寫博客這一形式肯定不是入選的唯一因素。因為中國的非法拘禁、失蹤事件越來越多?因為我在寫博客的過程中,實踐著人權教育和社會工作對我的影響?因為中國乃至世界的人民非常關注中國維權運動與弱勢群體和底層人民的反抗、掙扎?因為2006 年我給聯合國機構、人權組織、愛滋病和環保人士、歐盟等真正有影響力的人寫了太多的報告和求助信,還號召太多的人和我一起給中國的領導人寫信?因為胡佳失蹤時我成功地召開了世界各國駐北京記者的招待會,讓媒體朋友把我的請求傳遍世界?
有些人說是因為我的勇氣。我很慚愧。大家不知道我以前是多麼地恐懼,又是如何地隱忍。胡佳從2004 年開始就頻繁地失蹤或被軟禁,我尋找過他,但更多地只是等待他從警察手裡回來。當國保警察找到我的大學,通過學校黨委要求我"不要和胡佳繼續交往"、"不要花時間在愛滋病社會工作上",否則"小心畢業證書"時,我是多麼害怕以至於常常沉默。是的,06 年的失蹤和軟禁事件中我開始學著反抗後,漸漸地不再恐懼了。因為我終於意識到,如果最心愛的人我都不能守護,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呢?我還害怕什麼呢?如果人不能有尊嚴地活著,苟且隱忍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我總是害怕來自政權強大的看不見的黑勢力,那我的工作受阻,在愛滋病村的老人、小孩、病人還有志願者又怎麼辦呢?那些比我遭受更多磨難的維權人士的家屬,如陳光誠的妻兒怎麼辦呢?相信只要心中存有正義,勇氣自然而來。我的宗教信仰也給了我很大的支持,幫助我從恐懼中解脫。根本上師和佛祖的笑顏常常突然出現在我腦海中,讓我充滿力量。佛祖說人生終歸會受各種各樣的苦,那就坦然面對吧!於是我漸漸地放下恐懼,縱然時常氣憤、惱怒、悲痛,但從來不失去信心。
問:名列100人會給你將來帶來什麼影響和改變?
答:如果不是那麼多朋友和記者的祝賀與提問,我意識不到這個問題。《時代》是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媒體,發布名單肯定會讓更多人知道這100 人。但是這只能代表著對過去工作和貢獻的肯定,很快人們就會忘了,而去看新的名單、新的事件。所以我沒有意識到也沒有想過名列100 人會給我的將來帶來什麼影響和改變。將來要做的社會工作照做,方式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一時的國際知名度可能會讓我更加安全,再加上我現在懷孩子,我想07 、08年他們也許會跟蹤、軟禁我,但不至於把我投到監獄。可是誰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呢?我們最關心的朋友,盲人赤腳律師陳光誠,去年也是《時代》 100人的英雄與先驅,受到世界媒體、政界、民間的高度關注,但是他因出色的維權工作遭到報復,至今還在監獄中。
倒是一些朋友告訴我們,當他們昨天撥打我家的電話和我的手機時,聽到的答覆是電話有故障或無此號碼、請查實,甚至手機顯示正在忙——有時我確實在接電話,有時我根本沒有使用手機時它也顯示忙音。後來更麻煩,因為國內的報紙在鋪天蓋地地報導胡錦濤和劉淇入選100 人,沒有關於我的介紹,對此我早有思想準備,所以原本不想說什麼,誰知家裡來電話追問為什麼。我怎麼辦呢,不解釋似乎我在撒謊,詳細解釋原因豈不是叫家人傷心!一些網友也迷惑,問"是國內媒體封鎖還是國外媒體造謠"?
問:與胡錦濤主席同列一榜,有何特別感想?
答:沒有特別的感受,我們的社會角色很不相同。我國是世界人口最多的國家,經濟總量排在前幾位,而我們體制權大於法,黨大於國。胡錦濤主席作為一個大國如此體制下的最高權力代表,毫無疑問有著巨大的影響力。入選《時代》肯定有它考慮的因素。
我和胡佳都是普通人,我在一家小公司做一點工作掙錢養家,剩下的時間做愛滋病關懷、救助和維權工作。胡佳現在是自由職業者,抑或警方所言的"城市無業人員"。
我對與胡錦濤同榜沒有特別的感想,對他個人也沒有抱怨。但是,中國司法部門對公民社會和維權人士的鎮壓,作為主席的他需要負責任。偶爾我會希望中國政府高層的"有良知的領導人"加速推動社會政治改革,以消除腐敗弊端,減輕壓在老百姓頭上的重壓,讓中國社會真正進步,讓人民自由而幸福。可是,隨著政府出臺越來越嚴厲的對網路和新聞審查、對民間打壓的政策,絕大多數時候我不對當局抱幻想。我相信將來會更好,但是必須通過每一個的努力、掙扎和奮鬥,而非等待統治者遙遙無期的"恩賜"。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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