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巨諜俞強聲出走的前夜(一)(組圖)

作者:賀信彤 發表:2022-07-29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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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巨諜俞強聲出走的前夜
紅色巨諜俞強聲出走的前夜。(圖片來源:作者授權使用)

編按:1985年,中國國家安全部官員,根紅苗正的「紅二代」俞強聲出逃美國,轟動世界。俞強聲的出走,讓中共情報系統「大地震」。俞強聲為美國提供的情報,使美國識破了潛伏中央情報局40多年的中共間諜金無怠;俞強聲披露的法國外交官伯納德.布爾西科為中共竊取法國情報一事,以及伯納德.布爾西科與時佩璞的故事被改編成百老匯話劇〈蝴蝶君〉與同名電影,也令人驚艷。

從1985年至今,「俞強聲出走」,依然是中國和美國,官方和民間的熱門話題,經久不衰。但是在此期間,極少見到來自知情人的敘事,而本書《紅色巨諜俞強聲出走的前夜》,就是知情人賀信彤女士的力作,頗具戲劇性。

本書原本計畫在2015年,也就是俞強聲出走30週年時發表,但當時由於香港銅鑼灣事件發生,本書一直沒能和讀者見面。在此感謝本書作者賀信彤女士,其先生徐文立授權《看中國》登載本書,為廣大讀者提供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情。

身邊的人

1973年初,我休產假五十六天之後,回到北郊那作坊式工廠上班,在我原來的辦公桌後,是一位鄒姓男坐在了那,見我到來,他微胖的臉上滑過一絲絲尷尬,不自然地朝我點點頭,笑笑,算是打招呼,然後,輕咳一聲,好似吞下了一小顆定心丸,面部切換成另一副表情,然後故作鎮定地低頭去「忙」手頭工作。他是政工科科長馬澤普的小舅子,借了我生小孩之機,他姐夫把他從工人崗位上挪到了這個辦公室。我拉了把椅子,坐在辦公室中央,和同事們聊天,然後到辦公室外散步,去食堂吃飯……,一連幾天,似乎沒人對我的工作有做另外安排,可原來屬於我的那座位顯然沒有再還給我的意思,沒誰跟我解釋什麼,我失去了原有的工作,回家告知我先生「上班」的窘境,他提筆就給我起草了調離申請。

政工科馬科長總是笑瞇瞇的:「現在局裡在市裡頭新辦了一個學校,你願意,我就幫你調去吧。」很快,我調動了工作。

我的新單位是市二商局所屬中專學校,文革前,這是所局屬技工學校,畢業後的學生多分配在局系統內做售貨員,或局屬食品加工廠當工人,文革中這個技校解散了,現在恢復了起來,幾年功夫,隨著上面重視教育的輿論高調,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校園也快速地從技校升為中專,而後加辦七.二一大學、電視大學、大專,最終成為全國重點中專……,美其名曰緊跟中央,重視教育。新的領導,新的教職員工,大家「戰鬥」在教育事業上。

因為單位新組建,就凸顯個新字,那會兒,文革還沒有完全結束,文革後期,中共為了穩定局面,幾乎所有局級單位都要接受軍管,商業局進駐的軍管解放軍來自海軍大院,軍隊的幹部很快成為了地方上的意識形態領域、行政上的一把手,於是海軍大院支左軍官們的妻子們,依據丈夫的級別順理成章地分別成了我們學校的二位副校長、政工科科長、政工科科員、以至校職工;歷史沉積的案子也趕上要落實政策的當兒,於是博古的兒媳、魯迅沒過門的孫媳婦,北京衛戍區副司令早年丟在鄉下的和原配妻子生的兒子,本局、外局領導們的家屬子女也紛紛調來作了教員、圖書管理員、資料員,打字員……,總之新職工多多少少都有點來頭。

季穎——俞強聲的妻子

她和我在一個辦公室,來得較晚,她身材敦實,個子矮小,其貌不揚,甚至有點寒磣,皮膚粗糙且黝黑,喜歡笑,一旦笑起來,便肆無忌憚,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她反應機敏,說話犀利,人極聰明。

那時,每週有兩個半天「政治學習」,無非讀報紙,念文件,或開全校大會。每到學習時間,男同事抓緊打撲克,女同事忙著織毛活,每人面前一杯茶,趕上正式開會,台上的各位領導如拉洋片一樣挨個兒講話過癮,台下面的人或朦朧養神,或開小會、偷看小說,亦或彼此傳個小紙條,說說悄悄話。雖然不務正業,同事之間彼此感情聯絡頻繁,相互很是熱絡。

「最想什麽?」是季穎的紙條。「看個內部好電影。」我回傳給她。她站起來,食指舉起,是作給會議主持者看的,意思是去方便一下,並悄悄朝我擠擠右眼,悄然離開,一會兒,轉回來,靠近我坐下,笑著說:「命不錯呵,剛給我們那位(她丈夫)打了個電話,他說,明天晚上他們部裡有內部電影,外國的。咱們一塊兒去!」第二天,季穎沒有上班,她給我來了一個電話,「我TM的倒霉了(來例假),特疼。待會兒,你找個轍開溜,到文化宮門口,我們那位把票給你,今晚,我們倆就不陪了,你們自己去吧。」「文化宮?我又不認識他,那兒那麽多人…」話沒說完,季穎噗哧笑了。「放心,今兒你收不到票,罰我!」

我騎車來到文化宮前,人山人海!扶著車把,四下張望,心中暗自想著:「冒傻氣的(季穎的綽號),豈止罰你!」霎時,一個瘦高的男人笑盈盈地站定在我面前,「等票吶吧?」「俞強聲?!」他燦爛地笑著點頭,「是我,現在都5點了,你回去做飯,吃完飯再去看電影,恐怕時間太緊,我帶來四張票,今晚兩張,明晚兩張,電影一樣,你看哪個時間合適你們(我和文立),我和季穎就不陪你們了,有機會咱們再聚。」「那不是浪費了嗎?」「你說票嗎?不會,有的是人要。」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陽光、瀟灑、可親。再後來,我們兩家相互來往,彼此也更親近了。季穎在學校第一個告訴我,她先生是公安局的「雷子」(便衣警察)是專門跟蹤西方老外的。她先生是高幹子弟,父親是黃敬,母親是範瑾……。

其實,季穎也可能不十分清楚,她公公黃敬是中共元老,原名俞啟威,又名俞大衛,俞明震之孫,浙江紹興人。黃敬出自著名世家山陰俞氏,不但名人眾多,還跟許多知名的家族結為姻親。父親俞大純曾任交通部隴海鐵路局局長。堂叔俞大維,曾任中華民國交通部部長、中華民國國防部部長。堂弟俞揚和,娶中華民國總統蔣經國的女兒蔣孝章為妻。黃敬早年投身學生運動,加入中共。1935年,考入北京大學數學系,與姚依林等領導了一.二九運動。抗日戰爭期間,進入中共根據地,成為中共高層領導人之一,是首任中共天津市市長、第一機械工業部部長、國家技術委員會主任。

1932年,在山東大學求學期間,20歲的黃敬(俞啟威)與在國立山東大學圖書館工作的18歲的李雲鶴(江青)同居,並介紹她加入共產黨。1933年黃敬被捕,江青去上海加入演藝界,先後改嫁唐納、章泯,最後成為毛澤東夫人。

1958年2月10日,黃敬病逝;一說,黃敬死於精神疾病。

1939年,黃敬在冀中根據地與範瑾結婚。

範瑾也是出身名門,原名許勉文,叔祖父為許壽裳,舅父為范文瀾。1919年9月生於浙江紹興。1936年參加革命,為南京地下婦女救國聯合會成員。1936年,考入國立中央大學理學院地質系。抗日戰爭爆發後,1937年底,許勉文赴延安,化名範瑾,直至1949年之後到天津、北京,一直任中共的重要宣傳口的領導。1964年始任中共北京市副市長,主要分管北京日報及宣傳工作,領導創辦《北京日報》、《北京晚報》、《北京日報郊區版》等「三報一刊」。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範瑾隨即被打倒。1968年被關進監獄,1975年獲釋並受到平反。

季穎和俞強聲結婚時,她的婆婆還在獄中。但是,俞強聲們骨子裡明白,他們永遠是染紅了的血統,似乎能夠高人一等,和平頭百姓絕對不一樣,就是當了「走資派」黑幫的狗崽子也不一般。

這些光環,也已經開始不經意地罩到了季穎的身上。

「季穎啊,這是新做的衣服?你別說,這深鐵灰滌卡套裝穿在咱季穎身上,就是不一樣,怎麼看,怎麼俊,怎麼看怎麼像個文藝工作者。」

季穎美的合不攏嘴,微微搖晃著腦袋,按捺不住得意地笑著,刻意問:「是麼?真的?」

「對呀,怎麼看,怎麼像從前天橋唱大鼓書的。」身體超胖的班大夫故意挺直身板,模彷著唱大鼓人的模樣,「呵,再拿個槌兒,這麼一敲!」班大夫快樂得臉上放光,大大的眼睛在眼鏡片後面溢滿歡笑,季穎沒有顯出一絲不高興,竟然也大笑不止,滿不在乎地說:「拿我開涮啊!」在一旁的同事們隨著也爆發出開心的大笑,自此,季穎再也不穿那套深灰滌卡套裝了。

「嗨,季穎,給咱們土老百姓介紹介紹高幹的生活吧,或者說說你那個高幹子弟的丈夫。」班大夫繼續拿季穎侃山。季穎則嘻嘻哈哈地說「行啊!」並不生班大夫的氣,這,就是季穎的隨和,厚道。

班大夫是校醫,雖然沒有什麽醫學專科學歷,但是49年卻參加了解放軍,「我媽讓我報名,說家裡能省口飯,少張嘴。穿了個藍布大褂,我就去報名參軍了,接著就跟著『百萬雄師過大江』了,可是當年我坐那條船,愣在岸邊沒動窩,一直打轉轉,到了,沒渡過那長江,全國就解放了。部隊讓我當了衛生員。」這段革命歷史是老班的驕傲,但她敢言正直,也心直口快,得罪人也不在乎,卻不是共產黨員,也因此,人緣很好。

(待續)

作者簡介

本書作者賀信彤女士的丈夫徐文立先生,是中國當代民主運動的先驅,著名的中國政治犯,是中國民主黨的領袖之一。兩次被中共逮捕入獄,共被判28年,服刑16年。2002年聖誕夜直接從監獄流亡至美國。

徐文立先生與賀信彤女士的聯名著作《獄中獄與獄外獄》,講述了他們夫妻二人與女兒瑾,21年離多聚少、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們之所以有這樣跌宕起伏的生活經歷,僅僅因為他們是20世紀70年代末、至21世紀初、中國最著名的政治犯和最著名的政治犯的家屬,也僅僅因為他們生活在中國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大陸。

徐文立先生

徐文立
徐文立,中國當代民主運動的先驅,著名的中國政治犯,是中國民主黨的領袖之一。(圖片來源:作者授權使用)

徐文立(1943年7月9日-),中國安徽安慶人。1978年北京民主牆運動的參與和組織者,民刊《四五論壇》主編;1998年參與領導28省市全國異議人士創建中國民主黨,任全國聯合總部前主席、現榮譽主席。兩次被中共政府逮捕入獄,共被判28年徒刑,實際服刑16年。1999年獲諾貝爾和平獎提名。1993年和2002年,前後兩次得到美國柯林頓政府和喬治.W.布希政府與各民主國家及國際輿論的特別營救,2002年12月24日聖誕夜直接從監獄流亡至美國,2003年獲美國布朗大學榮譽博士(L.H.D)稱號。2003年至2013年於布朗大學沃森國際研究院任資深研究員,授教9年,現已榮退。

賀信彤女士

賀信彤,1947年10月14日出生於中國北平。據家譜記載,祖上是唐朝賀知章後人。
賀信彤,1947年10月14日出生於中國北平。據家譜記載,祖上是唐朝賀知章後人。(圖片來源:作者授權使用)

賀信彤,1947年10月14日出生於中國北平。據家譜記載,祖上是唐朝賀知章後人。籍貫浙江。(大哥記憶)

爺爺賀紹章是前清舉人,民國時期曾在山西太原任省工商司法廳廳長,曾在北平監管印製鈔票,之後在教育部工作。「鎮海試館」是當時唯一此類「試館」,後改成「鎮海會館」,位於北平王府井附近的「小甜水井」。賀家長期居於此館。(三姐記憶)

父親賀子謇是爸爸的號,本名在家譜上是賀忠訏,叔叔叫賀忠謨。這是爺爺決定的忠、信,後面排行是孝、友,再傳下去我也不記得了。(小哥記憶)

父親賀子謇早年求學日本早稻田大學,中途被奶奶因爺爺過世招回。之後曾經在商務書館工作;又在《世界日報》報社當記者。蔣介石先生1906-10年東渡日本留學往返期間,在北平就借居我家故居「鎮海會館」,與父親建立了深厚私誼;1945年12月蔣介石宋美齡訪問北平時曾回「會館」探視,由父親接待;宋美齡沒有進院,坐在轎車裡發糖給孩子們,孩子們得以圍觀大美人的總統夫人。另外,父親摯友還有陳佈雷、成舍我、熊十力……。

父親賀子謇,1945年抗戰勝利曾被聘任審判日本戰犯中國法庭翻譯,1948年作為蔣公私友,赴臺灣講學訪友遂未能返回大陸,1953年客死臺灣;賀信彤卻因此背上臺屬包袱,備受歧視和壓抑。

賀信彤所以有曾用名:康彤。

1968年畢業於北京財貿學校。在丈夫二次入獄期間,為了丈夫在獄中和女兒能夠有較好的生活,一面兼數職工作,一面在1987-1989年續本科於北京師範大學。工作於北京商貿學校,任現代會計學講師。

1981年-2002年丈夫徐文立被中共政府迫害兩次身系監獄16年,在守望丈夫和去國留學女兒的二十餘年歲月裏,以家信的形式開始了自己的文學創作。

2002年12月24日聖誕夜應美國布希總統邀請,陪丈夫徐文立從北京監獄直接流亡美國。

系獨立中文筆會作家。

創作年表

‧《徐文立獄中(含賀信彤)家書(1981年—1993年)》,1996年在香港由「民主大學」出版、可能已售罄。

‧《誤了一甲子的航班——隨團漫筆(1-5)等》2007年-2008年發表在香港等報刊、網站。

‧《紅色巨諜俞強聲出走的前夜》因2016年香港政治形勢開始大變,受「銅鑼灣事件」影響,就以《文朗出版社》名義出版,以致無法在香港銷售;電子版由Smashwords公司出版,在亞馬遜上有售。

‧《獄中獄與獄外獄》紙質和電子版均於2021年由臺灣「亞太政治哲學文化有限公司」出版、銷售



来源:作者授權《看中國》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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