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6年06月11日訊】對廣州這個城市,筆者有著很深的感情。到今天,依然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廣東的時的情景:夏天,坐了通宵的硬座火車,到廣州的時候剛好是凌晨5點。天色已經發亮了,而街邊的霓虹燈還在閃爍。趴在桌上側著頭看著窗外擁擠的樓,沒想過自己會在這個城市生活20年。那個時候的廣州還沒通地鐵,珠江新城還是菜地。站在天河城的門口往四面一看,全是無邊無際的綠色。打工仔們現在大量聚集的棠下和車陂,那時候還全是魚塘和養豬場。那個時候的廣州比現在還塞車,過一次江,要下很大的決心,沒事就要在廣州大橋上塞一個多小時。珠江北岸的中山越秀和南岸的海珠區老死不相往來,老廣州人的口號是「寧要河北一張床,不要河南一間房」。這裡的河北河南,就是珠江的北岸和南岸了。年輕時的我曾經騎著單車走遍過這個城市的每一條街巷,尋找每一家地道的小吃店,探訪每一處傳承百年的古蹟。我見證了這個城市的崛起,走向巔峰,然後轟然倒塌。筆者在本文中列舉的所有數據,闡述的所有現象,都發生在我身邊。剖析這座城市的弊病,每一筆都好像要在心底刻下血跡。對這個城市的故步自封畫地為牢,我有著無法克制的憤怒。而現在,我要把這種憤怒傳遞給你們。在本文中,你們將看到這座南中國曾經最開明的城市,是如何一步步演變成最保守最封閉的城市,並因此摧毀掉這個城市的產業根基————是以為序。
一、 百業蕭條
先用「金融城」的失敗案例作為廣州篇的開始。
廣州金融城緊靠著珠江新城,算是廣州CBD東延的重大規劃。這個區域從2013年開始啟動建設,到現在已經賣了一大半的地,買家包括南粵銀行、平安集團、新華保險等金融機構。賣地條件非常苛刻,比如50%的辦公面積不得銷售,必須自用,且可售部分必須賣給金融類企業,並在銷售前報政府認證。然而金融機構們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工!賣地文件允許建到200米,但該區域位於軍用機場的航道上,按規範只能建100米。這意味著每一家的容積率都要腰斬。這也就算了。廣州政府規定金融城的所有地下空間都要由政府統一施工,但是,請注意這個但是,從2013年2月份賣出第一塊地,一直到現在,2016年6月,三年過去了,廣州政府甚至還沒正式啟動這個地下空間的設計!至於什麼時候開工,那更是遙遙無期的事。所有花了幾十億在金融城買了地打算建總部大樓的金融機構,現在都陷在坑裡,想要廣州政府解決問題,根本就不用指望。人家太極拳打得無比順溜,想溝通你都不知道找誰溝通。這事真是匪夷所思,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事竟然發生在以務實開明著稱的廣州,就像是一貫以坑外地投資商為樂的東北政府似的。這事當然也不可能保密,打算在南中國設點的金融機構都會知悉廣州是一個大坑,並因此把眼光轉去深圳。
廣州金融城規劃的前後對比(網路圖片)
案例講完了,現在開始講數據。2005年末廣州常住人口949萬,到2010年末,增長到1270萬,5年下來增加了321萬人,年均增長64萬人。而2015年末,廣州常住人口只不過1350萬,5年下來僅增加了80萬人,年均增長僅16萬人,只相當於此前年均增幅的四分之一。這組數據需要對比。作為廣州老對手的深圳,即便是從來不關注民生,不在教育醫療養老上投入資源,就像養蠱似的,由得深圳市民在叢林社會裏殘酷競爭,自生自滅,近五年的人口增幅也顯著超越了廣州。2005年末至2010年末,深圳常住人口從827萬增加到1037萬,增加210萬人,年均增加42萬人。與當時廣州年均增加64萬人相比,2010年前的深圳確實在吸引人才流入方面比不上產業根基深厚的廣州。然而此後形勢逆轉。2015年末深圳常住人口1137萬,對比2010年末增加了100萬人,年均增加20萬人。這可就比廣州年均增加16萬人要多得多了。
這五年來深圳的人口增幅減少很容易理解,被高房價驅趕罷了。買不起房的蠱蟲只能黯然離開深圳,另謀生路。然而這些年來,廣州的房價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漲幅,一直以來都是以平穩聞名於全國的,後面我們還會有專門的章節來闡述廣州的房地產市場。為啥廣州的人口竟然也喪失了增長性,慘到連深圳都不如的地步?逃離了深圳的年輕人,最終也沒有選擇廣州。這其中的原因,當然只可能有一個:百業蕭條,已經無法再大規模吸納人口了。
先來看工業數據。2005年廣州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總利潤額為449億,到2010年上升到1091億,漲幅高達143%。這算是廣州能夠大量吸納人口的核心原因。然而2010年後廣州的工業就喪失了增長性。到2013年,也就是廣州通過金融城項目把全國的大型金融機構都坑殺了的那一年,廣州的工業企業總利潤為1172億,較2010年增長了7%,年增幅只有可憐的2.4%,連通脹率都追不上。此後,伴隨著廣州金融環境的惡化,就連這種微弱的增幅都喪失殆盡,2014年1170億,2015年繼續下降到1098億。企業虧損面方面,2015年廣州工業企業虧損面為17%,比全國13%的虧損率高了4個百分點。
金融業的數據當然也是一塌糊塗,事實上,廣州吸納資金的能力一貫都差得要命。2005年到2013年,廣州各項存款餘額從11734億增加到33838億,增幅188%;然而同期全國的存款餘額規模則是從30萬億增加到103.9萬億,增幅246%。號稱一線城市的廣州,吸納資金的能力只相當於全國平均水平的76%。基於本人的惡趣味,我們當然要重點看看2013年廣州用「金融城」項目把國內的大型金融機構一舉坑殺之後的金融業表現。2015年廣州各項存款餘額42843億,較2013年的增幅僅為27%;同期北京從9.17萬億增加到12.86萬億,增幅40%;上海從6.93萬億增加到10.38萬億,增幅50%;深圳就更可怕了,從2.98萬億增加到5.78萬億,增幅94%。比較起來,廣州的金融地位孱弱得簡直不像話,而深圳則畸形的強。我們當然能據此做出合理推論:深圳這94%的增幅資金裡面,原本有一部分,是要來廣州的。但是,卻被作繭自縛的廣州給推到深圳去了。
2015年的廣州珠江新城(網路圖片)
製造業不行,金融業也不行,剩下唯一可以指望的,無非是貿易而已。廣州算是南中國的貿易中心,進出口集散地,每年的廣交會都被視為中國進出口貿易的風向標。05年到2010年,廣州商品進出口總值從535億美元上升到1037億美元,升幅94%。可惜此後就陷入了增長停滯。2011年1161億美元,2012年1171億,2013年1188億。這三年沒有任何增長可言。2014年廣州的外貿商開始大規模的玩出口騙稅,通過虛假轉口貿易套利,這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把商務部和海關總署都氣得夠嗆,所以2014年廣州進出口總值的賬面數字上升到1306億。然而,2015年中國加大了虛假貿易的查處力度,於是廣州的外貿數據再次喪失增長性,2015年廣州進出口總值1338億,較2014年僅增長了2.4%。當然,為廣州辯解的同學可以把2015年的虛弱不堪的數據視為大環境的原因,2015年全中國的進出口貿易都在萎縮。然而2011-2013年間,廣州的進出口同樣處於停滯狀態,增幅只有若有若無的2%,但是這個期間,中國全國的進出口規模從3.64萬億美元增長到4.16萬億美元,增幅可還有14%呢。廣州的外貿,早從2011年起就進入蕭條狀態了,比全國在2015年陷入萎縮足足早了4年。所以這事只能是廣州自己的原因,不能推卸到全國的大環境上。
我們這麼總結起來一看,廣州經濟在2010年之後基本上就是一塌糊塗,此前的高速增長完全就是鏡花水月。現在的廣州,人口喪失了增長性,工業蕭條,金融孱弱,外貿萎縮,如果不是底子厚,簡直就跟東北一樣,要陷入大崩潰了。廣州是四個一線城市裡面,老蠻我最後一個開擼的城市。北京上海和深圳再怎麼差,好歹也有一兩項支柱型產業撐著,至少金融業都發展得挺好的,吸納資金的能力都挺強。然而奇葩的廣州居然全行業覆沒,你都不知道應該拿點啥來給廣州撐門面。發生這種情況,一定不是外部環境出了問題,一定是廣州的內部發生了致命的病變。這種病變剝奪了廣州經濟的生機與活力,令這個城市在2010年之後陷入了百業蕭條的慘境。而作為一枚在廣州度過了整個青春歲月的湘楚人士,筆者認為,自己有義務把這個病因給挖出來。
二、 病入膏肓
我們必須要知道的是,廣州雖然號稱中國改革開放的發源地,民營企業的大本營,但是,廣州的地方性國企其實非常強大。以2014年為例,廣州GDP為16707億,其中公有制經濟增加值為7154億,佔比43%;而民營經濟增加值只有6670億,佔比40%,剩下的17%當然就是外資了。對比一下,廣東全省的公有制經濟佔比僅為31%,民資佔比高達53%,外資佔16%;深圳的公有制經濟佔比更是只有12%,民資佔比49%,外資佔39%。在經濟結構上,無論全省還是深圳,民營經濟相對於公有制經濟都佔據了絕對優勢地位,然而廣州是個特例,它的公有制經濟規模偏偏就比民營經濟規模大,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東北城市似的。分行業來看,廣州的公有制企業在製造業佔了33%的市場份額,知名企業包括廣電、廣紙、廣船、廣汽等;建築業佔了46%,代表性國企是廣州建築集團;物流運輸行業佔了57%,黃埔一帶的物流園區全都是省物資集團的產業;批發零售和住宿餐飲業佔了30%,天河城的業主粵海曾經是廣州最大的地方國企,對面的廣州百貨在太古匯開業之前曾經是廣州最高端的商場。這種公有制經濟佔據半壁江山的經濟結構,決定了廣州其實算是珠三角城市群中的一個異類:它對於民資並沒有特別大的依賴,因此,它對民資也不會特別的尊重。在制度上,廣州很輕易的就能調轉方向,變得保守、封閉,畫地為牢,將資本和財富驅趕出廣州。這才是廣州走向全行業蕭條的根本原因。
天河城與廣州百貨,是廣州國有商業的代表(網路圖片)
對於今天的蕭條局面,很多人歸結為廣州的不作為,然而我們回顧一下近5年來廣州的重大舉措,會豁然發現,廣州其實規劃了很多大項目,只不過全都沒結果罷了。2013年啟動的天河金融城成了一個坑殺金融機構的大陷阱,這事咱們就不說了。2010年啟動的蘿崗知識城,打著智慧城市的招牌,跟新加坡合作,這算是走在了科技產業的最前端,然而最後變成了一個低端房地產項目。2012年啟動的增城教育城項目,要把職業教育技能培訓集約化規模化,這事如果能做成,說不定能改變中國的教育結構,填補整個國家在高端職業技能教育上的空白。結果白白的投入了巨額財政資金,把交通路網都修好了,然後就沒了下文。整個廣州,根本就沒人知道怎麼把這種革命性的項目落到實處。項目啟動之前大家根本就不知道這種高端職業培訓需要進行什麼樣的資源儲備,啟動之後碰了壁,立刻就發覺自己要與根深蒂固的傳統教育體制的正面碰撞,於是所有人都立刻縮了頭。最匪夷所思的,就是2015年啟動海珠區的「電子商務與移動網際網路集聚區」,高價賣了一批寫字樓用地給電商企業,然後廣州高興得要命,聲稱這可是廣州產業發展上的重大突破,竟然能從電商企業手裡掙到賣地錢,這事在全中國都是絕無僅有,說明瞭電商企業對廣州的重視。按這個趨勢下去,廣州的網際網路產業恨不得就要超越深圳,成為全國的NO.1了。結果電商企業們也不是吃素的,一轉身就紛紛把地賣給了地產開發企業,有些還掙了點溢價,同樣高興得要命。要知道電商企業乃至所有的網際網路企業目前基本上都處於燒錢階段,除了騰訊和阿里,基本上都是虧錢大戶,全都是輕資產運營狀態,根本不可能持有重資產。指望電商企業花大錢建高樓,就算人家企業自己願意,人家的債主也會把項目堅決否決掉。作繭自縛,畫地為牢,對產業一無所知,沒有建立起任何科學合理的項目評審機制,隨心所欲的啟動重大項目,廣州的不靠譜,在這些項目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所有的重大項目全都變成了坑,這樣的城市經濟,當然只能是百業蕭條,不可能有任何增長性。在百般無奈之下,以實業聞名全國的廣州,竟然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地產依賴型的城市。上表我們給出了2005年至2015年廣州、深圳和全省固定資產投資中工業投資與房地產開發投資的數據。05年-2010年合計,廣州的固定資產投資中地產投資佔比達到了33%,顯著超過了工業投資的21%。工業投資佔地產投資的比值僅為64%。這顯示國有經濟佔主導地位的廣州,其實長期以來都不是特別重視實業。而同期全省的工業投資佔固投的比例高達34%,而地產投資只不過佔24%而已,比重關係較廣州剛好是調轉過來。廣州是珠三角的異類,在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是埋下了伏筆。即便是深圳,地產投資和工業投資也是基本相等,分別是29%和28%,這顯示出深圳對實業的重視。
2011年之後,廣州對實業更加排斥。11年-15年合計,廣州固定資產投資中的工業投資佔比僅僅只剩下可憐的15%,而地產投資暴漲到37%。工業投資只不過佔地產投資的41%,這事真是不可理喻,與我們印象中的低調務實的廣州完全對不上號。與此同時,深圳雖然深陷地產泡沫之中,地產投資上升到36%,但好歹保持住了19%的工業投資。工業投資佔地產投資的比值為53%,比廣州的41%高出12個百分點。至於全省,工業投資依然保持住了優勢地位,32%對地產的29%。廣東省整體上依然是實業主導型的省份,然而廣州竟然成為了整個廣東的異類,成為了唯一一個高度排斥實業的城市。廣州的病根,恰恰就在這裡:這個珠三角唯一的公有制經濟主導型的城市放棄了實業,當然也就失去了未來。
我們今天看宏觀房地產市場,全國的一二線城市紛紛暴漲,而廣州始終保持市場平穩,這其中的原因,已經昭然若揭。一二線城市的房價暴漲,只不過是由於避險資金的流入,由於大家對於這些城市的經濟能夠對抗經濟下行、對抗通脹的美好幻想。所以在這30來個一二線城市房價大漲的時候,其它三四線城市的地產市場都在急劇萎縮。然而廣州的全行業蕭條,就如同一個四線城市一般,根本不可能讓大家相信廣州竟然能夠避險,因此廣州的房價長年平穩,根本無法吸引避險資金的流入。廣州隔壁的兩個城市,佛山我們是還沒擼到,這裡先賣個關子,以後再說,東莞是已經詳細擼過了的,它恨不得已經算是實現了產業轉型的城市,從壟斷級的電腦代工城市變成了壟斷型的手機代工城市。這些鄰居看著全行業蕭條的廣州,怎麼可能產生去廣州避險的念頭。恨不得還要把廣州的財富引導到自己這裡來避險,才算是更加合理的資金流通路徑。
說到這裡,廣州篇也可以結束了。在一線城市篇的結尾,我都會給這個城市的市民留下一個終極拷問。然而面對廣州,筆者只能勉強提出一個這樣的問題,作為對自己的拷問:對於已經東北化了的廣州,作為一名在這個城市生活了20年的投資人,我能做些什麼?除了靠一篇文章來喚醒麻木的市民之外,筆者還能做些什麼?
責任編輯:靖曄
短网址: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本站授權許可。 嚴禁建立鏡像網站。
【誠徵榮譽會員】溪流能夠匯成大海,小善可以成就大愛。我們向全球華人誠意徵集萬名榮譽會員:每位榮譽會員每年只需支付一份訂閱費用,成為《看中國》網站的榮譽會員,就可以助力我們突破審查與封鎖,向至少10000位中國大陸同胞奉上獨立真實的關鍵資訊, 在危難時刻向他們發出預警,救他們於大瘟疫與其它社會危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