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只要談起德國人，腦海裡浮現的都是「好戰」「野蠻」「凶殘」這類字眼，此印象蓋緣於德國人在兩次世界大戰中所造的罪孽。稍長，發覺德國人亦有諸多長處，如崇尚科學，辦事嚴謹等，但還是覺得他們不如英國人紳士，法國人浪漫，無所謂好感。多年後，隨著知識的積累，對德國人的看法漸漸改變了，感到他們不僅是一個聰明的民族，更是一個偉大的民族。
一群西柏林的示威者拆倒了柏林牆的一段
最先令我改變偏見的是那些穿越柏林牆的東德人。
自1945年柏林東西分治至1961年這段時間，先後有300多萬東德人逃亡西德。對於一個只有1700萬人口的小國，這個龐大的「移民潮」無疑是當局的一塊心病。於是，惶恐不安的統治者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於1961年8月13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起了一道155公里長的鐵絲網，後加固成3米多高的水泥牆。這就是人類有史以來，一個國家為防範本國人民「用腳投票」而壘起來的臭名昭著的柏林牆。儘管它有個美妙的名字：反法西斯防衛牆。
然而，大牆擋不住人們對自由民主的嚮往，「叛逃事件」仍不時發生。據不完全統計，此後20多年間，有上萬民眾採用跳樓、挖隧道、攀爬等形式逃離「祖國」。誠然，代價是慘重的，幾千人被捕了，被射殺被打殘的則難以計數。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何等的悲壯、決絕？這樣的民族怎能不令人肅然起敬！
此後，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勃蘭特總理下跪事件。
勃蘭特出訪波蘭時在猶太人殉難者的紀念碑前當眾跪下
1970年12月7日，時任德國總理的勃蘭特出訪波蘭，他在猶太人殉難者的紀念碑前當眾跪下，以示謝罪。這一舉動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全世界引起強烈反響。一切愛好和平的人們無不為其虔誠懺悔所感動。筆者感動之餘也因所受教育之故有所不解：心想，波蘭人並未逼迫你下跪，為何如此「低三下四」？即使波方提出這種要求，你也有諸多理由予以拒絕。你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那是25年前納粹黨犯的罪，我非納粹黨人，與我何干？何況，我本人就長期受納粹迫害，被迫流亡國外多年。再說，人們常講「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們何必糾纏歷史不放，還是團結一致向前看吧。這等說辭，不僅堂而皇之，而且極富「高瞻遠矚」意味。然而，勃蘭特二話沒說，他跪下了。這是認罪的一跪，更是勇擔歷史責任的一跪。這一跪，體現了德國人的價值觀和道德感，不僅無損於德國人的尊嚴，且讓這個民族的形象大大地得到了提升，令人刮目相看了。
在紀念柏林牆倒塌20週年的會上，德國前總理的演講再次震撼了我。講話中他說：德國在歷史上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咋聽這話，甚感驚異。若按「慣常」思維，這豈不是典型的「賣國賊」言論？這種往臉上抹黑的話，在那些慣於「王婆賣瓜」的國家，無論如何是不會有人說的。且不說德國歷史上湧現出了歌德、希勒、海涅、格林這樣的文壇巨匠，產生過謝林、康德、尼採、黑格爾這樣的哲學大師；也不說巴赫、貝多芬、勃拉姆斯、門德爾松、舒曼等音樂天才，燦若星河；就以諾貝爾獎來說，自設獎以來，德意志民族有近百人（包括外籍德人）摘取過該獎的桂冠。世上有幾個民族取得過如此輝煌的成就？
然而，細想之後我領悟了這位前總理講話的內涵，那就是作為一個偉大的民族，必須唸唸不忘曾經犯下的罪惡，必須時時刻刻正視自己曾經的醜陋。「輝煌」「偉績」是不會被抹殺的，但「滔天大罪」確是有人想極力掩蓋、篡改、強迫人們遺忘的。體悟到這點，對德意志民族的欽敬之情怎不油然而生！
来源: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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