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廂下扒車的農民工
看到毛左們說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很好!作為老知青很氣憤。轉帖我的一位插友的帖子,讓大家看看好在哪裡?
誰要是說知青上山下鄉好,先把自己未成年的子女送到鄉下去,春節也別回家,然後再來說好。別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和堂妹69年初去陝北插隊,到70年初,已經在農村干了整一年,春節前想回家探親。
我們去村革委會請假,沒想到村主任說:上邊下指示了,今冬要掀起農業學大寨新高潮,修水利造梯田,知識青年一律不准回家,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有特殊情況的,由村上開出准假條,再去公社換取正式的准假條,才能回家。那年我才17歲,堂妹16歲,都是第一次遠離家門,非常想回家看看。
同村別的知青也遇到了同樣問題,大家非常氣憤,說我們都出來一年了,春種夏耕秋收又沒有不好好幹,憑什麼不讓我們回家看看父母,哪個不是娘生父母養的?但憑你怎樣說,村委會就是不准假。聽說,不讓知青回家的指示是上邊發出的,怕知青借過春節回京鬧事。有的知青說不准假就強走!果真走了幾個。但我們知道,如果沒有公社一級的准假條,一路上幾千里,無論買車票、住宿都將困難重重。
一小隊一個叫肖佔斌的高二男生,小學時曾在少年宮學過篆刻,他說實在不行,我試試用肥皂刻一個公章。還真的刻成了!給想回家的知青每人造了一張假假條,並蓋上了公社級的假公章,嘿!跟真的一樣,誰也看不出是假的,大家高興極了,擇日一起早早偷著踏上了回家之路。
村子離縣城有30多里,我們平時進城要走4個小時,回家就不一樣了,大家各自帶了些土特產,身上有了重量,走得相對慢了些,到城裡後沒趕上縣城開往延安的汽車,大家也不敢在街上閑逛,生怕隊裡派人來抓我們回去,好歹吃了點飯,約好明天的集合地點和時間,就紛紛各自找地方歇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聚齊後直奔汽車站,還是晚了,當日客車票早已售完。因為縣城聚集的回家知青太多,車站人頭攢動,誰也不排隊,賣票窗口擠滿了人,不少人罵罵咧咧。聽說遠道來的已經等了兩天,車站怕知青鬧事,臨時加開了卡車運人,肖佔斌等幾個人依仗人高馬大,終於憑假假條買到了卡車票。
延安距北京有三千多里路,當時交通落後,沒有直達車,先要從延長縣乘汽車到延安,再由延安乘汽車到銅川,再由銅川市坐火車到西安,最後由西安乘火車到京。單程住和行最順也得4天,一個人的全部費用最低也得30元。最初我想扒車回家,因為我父親去世已有兩年多,母親帶著三個弟妹生活極其艱苦,我不好再向家裡伸手要路費。堂妹更慘,自小因父母重男輕女被遺棄,靠祖父祖母叔叔們養大,更沒有伸手要錢的對象。我倆手中一共有28元,就這還是我倆在農村當小學老師,年終公社補助每個教師20元錢,花掉12元以後剩下的。我倆的錢連一個人的路費都不夠,不扒車怎麼行呢?此時見汽車票不但難買,而且查票很嚴,只好也買了票。我們到了延安後,又在延安乘上了開往銅川的汽車。
卡車在山路上顛簸著,車槽內滿滿噹噹的站滿了人,還有不少行李。由於站著兜風冷,又由於中間的人沒有可把扶的地方,人們開始一個個蹲下或坐下,最後居然全部坐下了。我們這一行6個人,被緊緊的擠在一堆兒,人們已經無暇顧及男女之別。我有暈汽車的毛病,雖吃了暈車藥,因為在農村久不坐車,盤山路又太顛簸,還是暈車了,胃裡翻江倒海幾次要吐。肖佔斌張羅著幫我換到車槽邊上,我果真吐開了,而且吐了好幾回,感覺胃裡都吐空了,還是干噁心。肖佔斌大聲問車上所有的人:誰帶了顛茄或是止吐的藥?還真有一個人帶了,拿了出來,肖佔斌讓我吃下,我說沒水我嚥不下,回頭再說吧。
到了洛川縣車停了,洛川縣在延安到銅川的中間,已走了一半路程,這是個休息中轉站,司機和乘客都要在此吃飯喝水方便。此時已是中午,正是午飯時間,人們紛紛下車,湧進飯館。飯館不算小,裡邊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幾乎座無虛席。中間生了個半人高的大火爐,爐壁被燒得通紅。別人直奔飯桌,我因暈車,一直在車槽邊上,因此更冷,感覺都快凍僵了,就先擠到火爐邊烤火。肖佔斌也跟了過來,他還搶了把椅子讓我坐下,問我暈車好點了沒有,我說感覺好像還坐在車上。他又端來一碗熱水,掏出2粒顛茄藥片讓我吃了,說你吃了這藥後,一會再吃點飯,再上路就會好點了。又掏出一封信,說這信是我哥們寫的,他也在陝北插隊,他就是扒車回京的,他信中講了扒車的詳細經過,我給你唸唸,你吸取點經驗。說著小聲把扒車的有關內容讀給了我聽。
車又行使後我果真不吐了。到終點後,我們直奔火車站,那時銅川到西安的火車只有慢車,沒有快車,他們4人買了全程票,我和堂妹只買了2張5角錢的短程票,上車後肖佔斌見我和堂妹各提一個手提包,對我說:你們扒車隨身帶東西不方便,我們幫你們把行李帶回京,你們回京後再去取。他自己認定了一個大些的包拿,他們隊的一個女生認定了一個小的。這樣一來我堂妹就空手了,我只斜背一個軍綠小挎包,裡面裝有一本全國分省地圖和一兜子白麵饃饃,那是堂妹臨出來前蒸的。沒幾站地,我和堂妹買的票就到站了,我倆做賊心虛,離開了肖佔斌他們,分頭去了其它車廂。
我坐到了一節車廂的中間。周圍是幾個較年輕的男女,看來他們是一夥的,聊得挺熱乎,聽對話得知他們是富平縣工人,要在那站下車。他們也曾問我有關回家探親呀、在哪插隊呀等問題,我心裏有事,無心地響應了他們。忽然車廂的一頭傳來「查票了--查票了--」的吆喝聲,我心頭一振,幸虧自己按照肖佔斌介紹的扒車經驗,坐在了車廂中間,我站起來對跟前那幾位說,我去趟廁所,你們幫我照看一下挎包,我指了指行李架上裝滿饅頭的挎包,沒等他們答應,就朝正在查票的相反方向走去。廁所裡正有人,我急得團團轉,倒不是尿憋的,生怕裡面的人不能及時出來誤了事,正當我想再往前走一節車廂時,裡面的人出來了。我立刻閃了進去,也不解手,站在裡面乾等著,其間曾幾次有人擰動門把手要進來,我就是不開門,心想只要不是乘務員把門打開,我就在裡面死耗了,愛誰誰。
我感覺在廁所裡呆了很長時間,心想無論如何票也查過去了,就開門出來往車廂走去。誰知走到離我原來的座位還有兩三米的時候,看見就在我的座位上坐著一個穿綠色鐵路工服的列車員,我心裏咯噔一下,再想轉身走開已來不及了,因為那夥富平縣工人也看見了我,他們中一個指著我說:就是她就是她!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我當時的心情,是一種躲了半天,最終撞在槍口上的絕望和無奈。那個列車員直視著我,我迎著他的目光,硬著頭皮走到他近前,呦!他左臂上還帶著個牌牌,上寫「列車長」三個大字。唉!我算是倒霉到家了。他問我:你是北京知青?是。回京探親?是。買車票了嗎?買了。拿出看看。我手抖抖地像個老人,慢慢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破月票夾,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中拿出了那張小小的、硬紙板做的、早已坐過站的車票。上天保佑!他見我掏出了車票,竟沒有接過去仔細查看!只說了聲收起來吧。
這時那夥富平縣工人七嘴八舌地對我說:是我們留住列車長的,我們馬上就要下車了,還不見你回來,我們都急死了,只好把你托我們照看的包交給列車長,....列車長跟著說了一句:年輕人,要長閱歷,以後不要把行李物品交給陌生人照看。之後站起身走了。看來在列車長眼裡,我是個沒有閱歷的小姑娘,一個連自己包都照看不好的女孩,怎麼會做出扒車之事呢,可能這是他沒有細查我車票的根本原因。我驚魂未定地坐回座位,感覺渾身癱軟。
天完全黑了,已一點看不清車廂外的景色。離咸陽還有幾站地時,我找了幾節車廂,才在靠後的一節車廂內找到了堂妹。她蒙著大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我叫醒了她。小聲問她查票時躲到哪去了?她說一直在此睡覺,不知還有查票之事。嘿!堂妹竟如此幸運!我說別再睡了,一會咱們就在咸陽下車。堂妹小我一歲半,扒車之事一點不操心,一切聽我指揮。肖佔斌介紹的扒車經驗中提到,不能在西安下車,因為大站查票嚴,出站困難,一定要在咸陽下車。在咸陽站內躲藏近2個小時,就可以等到一列途經西安的、東去貨車。
我們在咸陽下了車,見站臺裡靠院牆有一個廁所,就躲了進去,聽到外面沒有動靜後,又出來尋找便於隨時扒車的躲藏處。此時另一軌道上正停著一輛裝煤的貨車,車廂裝得快滿了。看看車頭的方向對頭,我想萬一這輛車就是肖佔斌說的那輛,就太合適了。於是我倆攀了上去。車站進出口處有燈光,我怕坐著目標大被人發現,就和堂妹躺在了煤堆上。
我倆在煤車上躺了半天,那輛車沒有一點開走的意思,我倆都沒有手錶,估計起碼等了有兩個小時,還是沒見要等的那列貨車。這時又有一輛客車進站,看到車廂外的標牌,也是到西安方向的。看來情況有了變化,原來的計畫行不通了,無論如何要採取新的措施。我拉堂妹爬下煤車,逕直走向進出站的柵欄門。剛才在煤車上我注意到,進出站口是一扇柵欄門,因是夜間,只有進出站時才打開,完事就鎖上。到跟前後我大聲喊:有人嗎?開門哪!站內門旁邊一排房的一個門開了,走出一個年輕的女檢票員,她問你倆怎麼會在站裡邊?我說我們是從剛才那列車上下來的,我妹妹鬧肚子去廁所蹲了會兒,出來後這門就鎖了,請你打開門讓我們出站。她見我倆理直氣壯地讓開門,也沒查票就把我倆放出來了。出站後我們直奔售票廳,我查看了牆上的列車時刻表,發現呆會兒還有一輛去西安的列車經過,就買了2張咸陽到西安的票,心想有這票在手,到西安就不愁出站了。
到西安出站後,我在售票廳看到,不多時後就有一列由四川開來的,途徑西安開往北京的列車,我又買了2張到渭南的短程票,打算故伎重演繼續扒車。沒想到在上車時出事了。車廂門口站著一個女乘務員,她讓我們再次出示車票查看,我倆讓她看過後正要上車,後邊走過來一個中年男乘警搶先要上車,他無意問了那女檢票員一句:這倆是到哪的?渭南。渭南?他剛踏上列車的台階,回過頭看了我倆一眼,立刻警覺地問,你倆不是北京知青嗎?怎麼到渭南下車?我說去渭南看親戚。他臉上掠過一絲詭秘的笑,說:那好,你們跟我來吧。因為西安不是這輛車的始發站,我們買的票沒有座號,他把我倆領到餐車,說我給你倆找個座,接著大聲喊:小唐--,這有兩個,到渭南叫她們下車!一個女乘務員被他叫過來,看了我倆一眼,說您忙您的去吧,這事就交給我了。
完了,一切心思白費!我倆被牢牢盯住,只有老老實實地坐那等著被哄下車。此時天已大亮,我倆趁機在餐車裡吃了自帶的白饃,還喝足了水。因為票程短,我倆在餐車裡沒呆多長時間,可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親眼目睹了兩撥扒車被逮住的北京知青,兩撥都是男生,一撥有4個人,另一撥還多些。他們也被攆到餐車來集中,都是被發現後的下一站即刻被攆下車的。我還記得一個戴眼鏡的、瘦瘦的知青被攆下之前央求乘警說:讓我們到大一點的站再下吧,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我們哪哪都不認識,一般的快車也不停啊,我們再想買票走都困難。乘警根本不搭理他們,毫不客氣地把他們攆下了車。
渭南站還沒到,那位小唐就對我和堂妹說,收拾一下行李,下站你們該下車了。我們沒什麼可收拾的,到站乖乖的下了車。這客車真的不能再坐了!擔驚受怕不說,還故事百出,我決定後邊路程扒貨車,可能困難也不小,但起碼不用煞費苦心,還不必像做賊似的了。渭南站不大,站裡鐵道邊還有行人穿行過往。在渭南站等了沒多長時間,就有一列貨車停到了站內。我看車前行的方向與我倆被攆下車的方向相同,就拉堂妹攀上了一節車廂。心想管它去哪,只要往東走,前進一步是一步。從地圖上看,這條鐵路從西安向東直到鄭州,幾乎沒有分叉,因此不必耽心上錯車。
沒一會兒這車就開了。我心裏真高興。這車是空車,不知去哪拉貨。這節貨車的車廂槽不算太高,我倆站在車廂裡,正好能露出頭看到外面。眼見路過一個個小站,我心裏默默祈禱:別停下別停下!開得越遠越好!往東行駛一站就離家近十幾里,....這時旁邊的軌道上開過一列貨車,與我倆坐的車相對而行,我看見有一個人在車廂之間飛跳,那人越過車廂間的掛鉤,從一節車廂跳到另一節車廂,連跳了好幾節,我真為那人揪心,這不是拿命開玩笑嗎?我納悶他是跳著玩呢,還是想挑一節舒服一點的車廂落座呢?我猛然想起肖佔斌哥們信中提到的、曾與四川要飯的人在扒車途中相遇的情節,心想眼前這位玩命的,莫非也是一個要飯的?不得而知。
車到潼關不走了,等待裝貨。找人問了問,一半天都走不了。我們可等不起,經問詢我倆又搭上另外一列東去的貨車,這回我倆上了一節裝的好像是礦石的車廂,礦石有半車廂高。算算當時也是三九四九天了,按理正該是冷天,然而上天憐憫我姐妹倆,那些天天氣真的不算冷,只是幾十公里的車速,兜起風來就顯得冷了,夜間更是冷得夠嗆,我倆夜間蜷縮著緊緊擠在一起,以此取暖。列車一路上鑽山過洞,我清楚地記得列車在夜間過山洞時,洞裡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車輪發出的「咣當咣當、咣當咣當」的響聲,格外震人心魄,在我聽來就像是「神經緊張、神經緊張」的呼喚。現在回想,我倆傻乎乎的只覺得不花錢有車乘就行,自始至終沒掉過一滴眼淚,連委屈的心情都沒有過。
車到了洛陽又不走了。天早已黑了,也不知是幾點了。我倆從車上跳下來,立刻奔其它軌道上尋找東去的列車。洛陽是個大貨車站,站內寬敞,有很多條軌道,有一條軌道上停著一列貨車,車前的大燈開著,幾個工人正在強烈的燈光下搶修機車,我們走過去問,哪條軌道上有東去的列車?,一個工人指了指遠處說,你們往那邊走,我記得4道上是東去的車。這時另一個30出頭的工人提著馬燈走了過來,熱情地說,我正好去那邊找人,我帶你們去吧。他提燈在前面引路,我倆在後面跟著,我邊走邊問,我們是從潼關開來的那輛貨車下來的,那輛車為什麼不走了?他問在幾道上,我說幾道我不知道,就在那邊,我指了指遠處剛才下車的地方,他說那趟車到這站是終點。我又問他,眼下去找的這趟車什麼時候開,他說一會兒就開,我心想還挺順。
過了幾條軌道,走到了一列貨車前他停住了,說這車就是開往鄭州方向的,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說這露天的車廂太冷,我帶你們去後邊悶罐車廂吧,我倆跟著他順著列車又走了幾節,來到一節悶罐車廂前,車廂門正半開著,他說你們上去吧。車廂腳蹬台階很高,我和堂妹先後攀了上去,我倆站在車廂門旁,從半敞開的門裡,可以看到遠處照射過來的微弱燈光。那人一手提燈一手扒著車廂的底邊也要上來,嘴裡還念叨著:我也上去幫你們收拾收拾......這悶罐車廂裡黑咕隆咚的,有什麼可收拾的?我立即反映過來,這人絕對不是好人,肯定心懷歹意,說什麼也不能讓他上車!我依仗居高臨下,扶著門框一腳把正在上攀的他踹了下去,他趔趄著後退幾步幾乎摔倒,差點扔了手中的燈,我使勁全身力氣拉拽車廂的滑動門,那門極沈重,我大聲呼喊堂妹過來幫我拉,終於咣噹一聲把門撞上了,車廂內頓時伸手不見五指,我恐他再次上攀扒開車門,就沿著門縫摸索到門栓,攥住粗大的鐵門栓把,一下子把門從裡面結結實實別住了。
我印象中見過的悶罐車是有窗戶的,就扶著車廂壁從門栓處往裡走,邊走邊摸索,真的摸到了凸起的窗戶門,立即打開了。頓時從窗外射進一束燈光,我看到窗戶是圓形的,小小的,一個人站在窗前,上半身就能遮住整個窗口。車窗離地面很高,下面的人是休想上來的。窗戶還不止一扇,我又打開了另一扇,我和堂妹一人站在一扇窗前,瞪著地面那個人。他舉燈走到窗前,又把燈舉過頭頂,照著我倆的臉,堂妹什麼表情我沒看,我是滿臉怒容。他說你們這兩個忘恩負義的小丫頭,我幫你們找了車,你們卻這樣對待我!任憑他站在那說什麼,我倆一句也沒搭理他,現在想想,當時怎麼沒罵他幾句「臭流氓」呢?可能是生平第一次經歷此事,心緒混亂難以平復。那人站了會兒,覺得沒有意思,提著燈走了。
我和堂妹在悶罐車上等了很長時間,車沒有一點走的意思,我倆推開門跳下車,看到車頭方向黑漆漆的,沒有一點亮光,知道上當受騙了,我拉著堂妹重新往有人影的軌道走去,繼續打聽開往東去的列車。半路碰到兩個提著扳子的工人,我們上前詢問,他們說4道上有一列車正要往東開,你們快跑還趕得上,我們剛從那列車安檢回來。又是4道!我故意問4道在哪?他們指了指不遠處說,你們奔著亮著燈的火車頭跑就是了。我們見不遠的軌道上停著一列車,車頭亮著大燈,汽笛還發出嗚嗚的鳴叫,好像立刻就要開走,我倆生怕趕不上車,飛奔而去。這個4道可不是悶罐車停的那個4道,事實證明那個流氓領我們去的根本不是4道,他是假借帶我們找車,把我們引到一個黑暗處,達到他辦壞事的目的。
我和堂妹剛攀到車上坐穩,車就開動了。此時還是黑夜,滿天星斗沒有月光。上車前我倆朝著車頭跑,到跟前後就近上了一節離車頭很近的車廂,那節車廂裝的好像是煤塊,有多半車高。當時的火車頭都是老式的燃煤機車,從遠處看車頭煙囪冒出的煙是白色,隨風向後飛揚,就連兒童畫中也是如此表現。那天夜晚我和堂妹有機會,露天坐在火車冒出的白煙下,才知那煙的性質截然不同,全是些極細小的煤沙粒,就像強有力的沙雨,沙沙沙地打在我們身上,落在頭上,灌進脖子裡,我倆背向車頭,帶上棉衣的帽子,立時帽子上沙沙沙的聲音不斷,在夜間顯得格外響。不行,得換車廂!得換一節離車頭遠一點的。
車到一站停了,不知是卸貨還是裝貨。我倆立刻跳下車,拚命往車後跑。跑過了幾節車廂後,看到都是大油罐車,再跑還是,往後一看,起碼還有二三十節油罐車,我倆連跑過十幾節油罐車後,車頭鳴起了長長的汽笛聲,壞了,這車要是開走麻煩就更大了!我對堂妹說,來不及了,別跑了,咱們就上油罐車吧。我倆就近上了一節油罐車。粗大的油罐躺在車廂地版的中央,車廂兩頭各有一條橫欄杆,橫欄杆下邊焊有一條一條的立桿,支撐著橫欄杆。欄杆與油罐之間有一米多的間隔。我倆手握欄杆剛站穩,車就啟動了。我讓堂妹抓緊欄杆趕快坐下,自己也坐下了。坐下後我能隔著欄杆看到前面車廂最後方的、一左一右兩排飛快轉動的車輪。見堂妹困得打不起精神,我怕她睡著掉下車去,就讓她左腿伸進一個空檔中,右腿伸進另一個空檔中,中間隔著一根立桿,再讓她兩手分別各握一根立桿,這樣她再瞌睡也不會跌下去了。我與堂妹並排同樣坐好。堂妹一會就睡著了,我也困得睜不開眼,但就是睡不實,原因是太冷了,屁股下面是冰涼的鋼板,腳尖凍得發痒,耳旁是呼呼的風聲,那是列車行使兜起的風。夜色極好,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在星星的注視下,我最終也睡著了。
列車咣噹一聲又停了,搖醒了我。我想下車再去換車廂,不坐這油罐車了,它四面透風,沒有一點遮攔,也不安全。可是看看身邊的堂妹,頭頂在立桿上睡得正香,連停車都沒被搖醒,真不忍叫醒她。正當我猶豫著叫不叫醒她時,一個40多歲的押車員一手提著馬燈,一手拿著一沓單據,邊看單據邊從我們身邊走過。我大膽問了一句:叔叔!現在有幾點了?他嚇了一跳,一臉的吃驚:呦!你們怎麼坐在這?沒等我答話,他又說:你們坐著別動,我一會兒回來找你們!說著走了。等了有一會兒,他回來了,對我說:現在是凌晨4點多了,你們倆快下來跟我走,我帶你們另找一節車廂。我推醒了堂妹,下了車跟著他往後走,一直走過了所有的油罐車廂,後面又是常見的木板車廂了。他攀上一節車廂舉燈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這節不行,我們跟著他又走,又到了另一節車廂前,他又上去舉燈看了看,對我倆說這節行,你們上來吧。我倆先後攀了上去,連聲向他道謝,他沒顧上應一聲,轉身走了。車很快就開了,這節車廂拉的是黃土,有半車廂,上車後我倆擠著坐到一個角落裡,一會兒又睡著了。
在鄭州站我倆下了車。因為那輛車一直往東到徐州。鄭州站是交通樞紐,進京的車從鄭州起就該北上了。那是一個白天。我倆在站內找尋北去的列車時,看見一排房邊上有一個自來水管,露出地面的水管被草繩厚厚地纏著,我倆先後口對著龍頭灌了一肚子涼水,解了口渴之苦。鄭州站車多挺好找,在這站我倆沒費周折,就搭上了一列北去的貨車。我倆在車上該吃吃,該睡睡,有精神時就站起,扒著車幫看風景。有時我坐著看看地圖,看見路程已走過大半,離家越來越近,心裏免不了高興。
在一個太陽剛剛初升的早晨,列車緩緩駛進了河南安陽站。堂妹還坐在那迷迷糊糊睡著,我就早醒了。剛才觀看了太陽初升的全部過程,此時見車進了站,就朝站裡張望。軌道邊站著一個男乘警,看見了我從車廂邊露出的頭,就跟著車廂跑了幾步,等車停穩後,他扒上這節車廂,半個身子探進來,大聲說:呵!兩個呢!下來,跟我走!見我不動,又大聲喊:我叫你們下來呢,怎麼跟沒聽見似的?堂妹被他喊醒,我倆不情願地下了車。他讓我倆跟他走。我倆一步三回頭,唯恐下來的車開走了。他回頭見我倆磨磨蹭蹭走得慢,說了一句:快點走,惦記這車也沒用了!
他帶我們進了一間寬敞的大房子。中央生著火爐,非常暖和。屋內擺放著很多張辦公桌。那人說:你們倆都給我坐下!我一眼看到了桌上的水碗,那些水碗各式各樣,裡面大多是茶水,有半碗的有一碗的,估計是他的同事們的。就說: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能不能讓我們先喝點水?他怔了一下說:喝吧。我倆順手各拿起一隻碗,咕咚咕咚地喝得只剩下了茶葉,接著又拿起另一隻碗,還是一飲而盡。連著喝了好幾碗,我倆才坐下。
他說:你們知道不知道,中央有指示,不讓知青回京?不知道。我們有公社級開的准假條,說著,我拿出假假條讓他看。他接過看了一眼,又扔給了我。鼻子哼了一聲說,公社級的算什麼?起碼要有縣一級的假條才能回京。我說我們在農村幹了一年了,憑什麼不讓回京?那我不管!我就知道執行上級指示!跟這種人有理也說不清,我倆不吭聲。他見我倆不吭氣,又說:水也喝足了,出門往左拐走100米,那有一間大屋子,正在給你們這號人辦學習班呢,你們趕緊去吧,別再往站裡跑了!我嘴上答應知道了。心裏卻想:不往站裡跑往哪跑?我們都走過五分之四的路程了,難道還往回跑?真巧,這時幾個人進來找他說事,我倆趁機又溜進了站。我倆順著站內牆邊一口氣跑了老長一段路,回頭看看離開那間大房子很遠了才停下來。
一條軌道上停著一列貨車,車廂兩邊各有幾十個工人,正在搶修機車,我倆從旁走過時,他們中有的人抬頭看看我倆,又低下頭去忙活。我走近一位工人身旁,問哪道上有北去的列車,他指了指遠處說,還得往那邊走。我倆又走了一段,看見一個身材魁梧的老工人,正在鐵道邊轉悠,我倆又上前問他,他聽了一臉的緊張,指著五十米開外、鐵道旁的一間小房子說:你們快到那間屋裡躲著去,從窗戶中看到我給你們打手勢再過來,現在正在驅趕你們這些搭車的,昨天我眼見站內的幹部們一起出動,拽走了兩撥人。我倆按照他說的去了那間小房子,老遠地從裡邊盯著他看。
呆了有一會兒,見他真的衝我倆招手,就飛快地跑到他身邊。他指著剛才駛進站的一列車說,這趟車是去唐山的,你們快上車吧。又說,記住了,以後搭車看對了方向,車廂節數挂得越多,跑得越遠。我倆正要上車,他像想起了什麼,問我倆:你們是插隊學生吧?是。在哪插隊?陝北。當地窮吧?夠窮的。你們隊一個工分值多少錢?一毛五分錢。他滿臉的同情說:我兒子在內蒙插隊,一個工分值也不到兩毛錢。接著又自言自語地說:唉!可憐這幫孩子了!我倆上了一節車廂,還沒站穩,他又在車廂外面叮囑說:先在裡邊蹲著忍會兒,腦袋別露出車廂,等車開了再站起,要不又節外生枝。其實不用他說我也知道該怎麼做,我倆來時坐的好好的那列車都給放跑了,還不值得吸取教訓嗎?
列車又開了,眼見路邊一個個站牌一閃而過,轉眼到了河北境內,我倆覺得回家有盼頭了。可惜車到保定又停了。還是黑夜,但不知是幾點。我倆見車半天不走,往車頭方向一看,一點光亮沒有,不像一半會兒能走的樣子,就跳下車,想找人問問這車什麼時候再開。穿過幾條鐵軌後,看見不遠處有一間小房子,房前有燈光,旁邊站著一個穿鐵路制服的老工人,他正被四個人圍住,那四人兩男兩女。我倆走到近前,看那四人也像是知青,他們正向老工人打聽,幾點有去北京的貨車。真是太巧了!這也正是我倆想打聽的,就立即也湊了上去。
正在這時,一列貨車駛進車站,我見不少車廂用雨布蒙得嚴嚴實實,這情形一路上都很少見。那四個人中的一人問,這輛車是去哪的?老工人是個愛說話的,看著即將停穩的列車說,這車去北京,可你們萬萬搭不得,看見車上蒙的雨布沒有?這是輛軍列,押車的也是軍人,軍車哪能隨便搭乘啊?......那四人聽說這車是去北京的,沒等老工人說完,一個男的插話說,管他什麼軍列,咱們只搭車,又不破壞,走,上去!立刻向車廂邊湊了過去,老工人邊阻攔邊喊,別去!回來!那四人根本不聽。剛接近車廂,就聽見從列車後邊傳來「幹什麼的?離列車遠點」的大聲喝斥。一個士兵瞬間跑到他們跟前,手中還提著槍!那幾個知青被喝退回來,又向那士兵央求上車。
我指著遠處我倆下車後,還停在軌道上的那列車,問老工人:我倆是從那輛車上下來的,那車是去唐山的,為什麼不走了?老工人說,道遠的車在途中停上一半天是常有的事,有等著挂車的,有等著甩車的,什麼時候走可說不好。聽了此話,我徹底放棄了繼續搭那輛車的念頭,心想與其等那輛不知何時開的車,還不如搭乘眼前這輛軍車。我見與那四人站在一起目標太大,況且那士兵已盯緊了他們,就和堂妹悄悄離開所在地,在黑影中向列車前部走去。為防止引起士兵注意,我倆始終與列車保持相當的距離,但又不是太遠,因為太遠不利於伺機上車。這列車挺長,有幾節沒有邊板的車廂上雖然蒙著雨布,但從雨布被支起的外形看,能猜出上面裝的是一門門小炮,因為每間隔不遠,就有一個炮筒斜著向上揚起。
我倆走到一節沒有蒙著雨布的車廂前,這裡離剛才停留的地方已有一百好幾十米,燈光恰巧照不到眼前這幾節車廂。回頭看看遠處燈光中那個押車的士兵,此時正背對著我倆向車尾巡視,我拉著堂妹的手幾步疾跑到車廂邊,我快速小聲地對她說,快,快上去!千萬別弄出聲響!我倆經過一路上無數次的攀爬車廂,已鍛練得動作熟練而又敏捷,極快地翻進車廂後,立即蹲下。
我又小聲叮囑堂妹:出現什麼情況也別出聲,想咳嗽都得憋著!這一節車廂裝的像是暖氣片的金屬物件,摸上去冰涼,有半車廂高,一個個被放倒後,碼放得整整齊齊有好幾層。一會兒,旁邊車廂傳來噹噹當的聲音,是鐵路工人在安檢,我倆屏住氣聽著,敲打到了我倆在的這節車廂,我緊張得連氣都不敢喘了。噹噹當,噹噹當,我覺得在這節車廂檢查的時間格外長,終於敲打完了,移到下一節,之後逐漸遠去,又呆了好一會兒,車終於開了。
我倆鬆了口氣,在一個角落坐下來。我忽然想起電影鐵道游擊隊中的情節,我倆剛才的經歷,其緊張程度不亞於電影情節。堂妹在列車的咣當聲中即將入睡。我一點睡意沒有,因為知道馬上就要到北京了。列車路過每一個有燈光的車站,我都會瞬間露頭看一眼站臺的名稱,之後馬上坐下,再對照地圖查看站名在地圖上的位置,看到剩餘路程越來越短,我確定回家進入了倒計時階段。
列車駛進了豐臺站,逐漸放緩了速度,看來這站要停車。此時還是夜間,真是天助我倆。我決定一旦車停穩後就下車,一是豐臺距北京市區已經很近了,二是所乘的車是軍列,上的時候就費盡周折,下車時萬一出現不測,利用夜間黑暗,同樣便於逃跑或躲藏,三是不能指望列車進一步開到市區,市區多是客車站,北京附近的貨車站離市區都不太近,與豐臺站相比遠近差不多。心裏打定了主意,我推醒了堂妹,告訴她到家了,車一停穩咱們馬上下車。
列車徹底停穩了,站內遠處射過來黯淡的燈光。我倆絲毫沒敢耽擱,看準背著光線的一面翻下車。車下挺黑,我倆處在列車的暗影中。腳剛落地,就聽見列車後面遠處傳來呼喊:誰?幹什麼的?我對堂妹說:快跟我跑!別回頭看!我飛快往車頭方向跑,堂妹緊跟其後。我聽見喊話的人開始追,而且邊追邊喊:站住!站住!我心想要是讓那個押車的士兵逮住,麻煩就大了。因此越跑越快。我倆經過一路上的看車等車搭車,早已有了常識,知道押車人休息的守車,一般都在列車的最後一節,這也是我當初選擇列車前部上車的原因。現在我倆下來的這節車廂,與守車中間隔著起碼有三十節車廂的距離,押車人跑得再快,追上我倆也困難。離車頭還有幾節車廂時,我怕車頭有人堵截,又見旁邊幾條軌道上沒車,就橫穿鐵軌往列車的垂直方向跑,跑了一段又改為順向跑。最後實在跑不動了,聽聽後邊也沒有喊聲了,才敢回頭望一望,那輛軍列早已被我倆遠遠甩在身後,追的人也早已放棄退了回去。堂妹表現真不錯,比我跑得不慢,始終緊跟著我。
我倆改跑為走,一直走到了站內院牆邊,看見一個大廁所,就進去解手。一路上我倆解手極少,原因是喝水少,吃飯也沒時間規律。那天我因為憋了很長時間的尿,解手時尿尿停停,再尿再停,一泡尿尿了很長時間。後來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下車時憋著尿居然還能跑得挺遠,看來懼怕也能產生力量,我倆怕被逮住,由此產生拚命奔跑的勁頭。
我倆從廁所出來後,想找個人問問出站的地方,但由於是夜間,再沒有看見一個人。見遠處有燈光,就奔著燈光走去。豐臺貨車站真大,我倆又走了很長一段路,才走到燈光跟前。燈光是從一間小房子的窗內射出的,裡面還有說話聲。在數條鐵軌中間、有一條長長的、相對較寬的空地,這間小房子就建在這條空地上。我倆敲了敲門,裡麵人問:誰呀?我倆又敲,裡麵人說:進來。我倆推門走進去,屋子不大,頂多有10平米。屋門的對面是一張桌子,旁邊一左一右躺著兩個人,都穿著工作服。左邊是個年輕的,有20歲出頭,右邊是個近60歲的老工人。看到我倆,二人瞪大了眼睛,並立刻坐了起來。我說明瞭來意,倆人聽完後,那個年輕人起身坐到老工人一邊,讓我倆坐到他們對面。我注意到,他倆剛才躺的不是床,而是兩溜低矮的木製工具櫃,每一溜櫃子由四個小櫃子組成,靠外邊的一個櫃子櫃門掉了一扇,露出了裡面放的工具。兩溜木櫃大小一樣,模樣相同,正好拼成兩張窄窄的單人床。
年輕工人笑著說:有什麼話一會兒說,出了這房門往右沒幾步,有一根水管子,你倆先去洗洗臉吧,我看你倆跟小鬼似的。自打上路我倆就沒洗過臉,因為一路上見到的水管不多,況且天冷水涼,還沒帶毛巾。我倆一路上風餐露宿,在拉煤車上還躺過兩次,髒得滿臉花很正常,用小鬼來形容也恰如其分。我倆出去洗了臉,又喝了一氣涼水,因沒有毛巾,洗過後只能用手在臉上多捋捋水。回到屋裡後,老工人大概問了問我倆插隊和路上搭車的情況,我簡單說了。老工人說:你們姐倆也真夠能吃苦的,路上好幾千里,大冬天的走這麼多天!我說我倆實在沒錢,不這樣做也沒辦法。老工人說:我女兒也是插隊的,在吉林,寫信來說回家過年,可能也是這幾天到家。她們那情況比你們陝北強點。那年輕工人插嘴說:我小妹妹也是插隊的,在山西,前幾天剛到家。老工人說:現在是後半夜了,出站黑燈瞎火的,到客車站還遠著呢,不如你們倆在這工具櫃上先睡會兒,等天亮了我叫醒你倆,再送你們出站。我推脫了幾句,老工人說:就這麼著吧!我和這小子上夜班,本身也不能睡,這是中間回來歇會兒,喝點水,你們不來我倆也該去幹活了。
聽說這兩位師傅家中也有插隊的,我先信任了他們七分,又聽老工人說明早還要送我倆出站,我更是受寵若驚,就同意了他的建議。他們倆把大衣還留給了我倆,說是幹活熱穿不著,讓我倆當被子蓋。看著我倆躺下,他倆各拿起工具,關好了門走了。我和堂妹一邊躺一個,上蓋我們自己的大衣,下蓋他們的大衣,好幾天沒有這樣躺著睡覺了,我覺得暖暖的,非常舒服,不一會就睡著了。
我倆被老工人叫醒,此時天已大亮了。那二人都已回來,年輕人說,起來吧,給你們倆送走,我和師傅也該下班了。老工人說:你倆跟我走,我給你們截輛車去。我倆跟著他出了屋門,橫跨過幾條鐵軌後,在一條鐵道邊上老工人站住了,稍等了一會兒,就在這條鐵道上,從遠處開過來一個火車頭,老工人老遠地朝車頭揮了揮手,車頭在我們跟前停住,老工人回頭對我倆說:這車頭就去客站,你倆上去,搭這車頭出貨站後,離客站就沒多遠了。又對司機說:到客站口讓她倆下。我倆攀了上去,這是生平第一次有幸搭乘火車頭,感覺非常新鮮,可惜沒走一會兒,車頭就停住了,司機說:你倆就在這下,看見右手那邊有個門嗎?就從那門出站,出站後再打聽客車站,沒多遠了。我倆下了車頭,車頭立刻又開走了。出了貨車站後,經詢問我倆很快找到客車站售票廳,花了4毛錢買了2張從豐臺到永定門的車票,豐臺距永定門就一站地,一會兒就到了。出站後,我倆又倒了2次汽車,終於在上午11點回到了家。
我和堂妹扒車的初衷是因為回家路費不夠,回想我倆途經三千里,歷盡艱難險阻,在路上度過了7天6夜,真是一段難得的經歷。這段經歷令我永生難忘,但也聽說一些知青為了回家被路上的司機矇騙,發生了許多不幸的事。不知何時我們才能像國外一樣能有自由自在到處去的能力和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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