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直口快的王立貞之死

發表:2006-10-03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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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選於長期生活在中國的比利時神父雷震遠回憶抗戰時期中國的一本書《內在的敵人》。讀這本書可以瞭解中共抗日時期的真實一面,也可瞭解當時中國國情,以及人們的思想、信仰是怎樣被逐漸蹂躪的。書中也涉及到了較廣泛的黨史資料,是研究中共黨史的珍貴參考。

共產黨所用的恐怖政治,是一種暴行制度,從早期對日戰爭時,共產黨便開始加於其自己國人,這一點我在上面已經談到;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後,開始使用在在中國的外國人身上。當共產黨擴充速度逐年加速,直到最後控制全部中國大陸,他們更使用出極端的恐怖政策──大規模屠殺──作為他們黨的政策。但直到一九五一年春夏季之前,美國的報紙雜臺,尚未詳細報導共產黨大量屠殺中國人的新聞。在若干情形下,共產黨開始利用所謂「合法辯護」的滑稽劇,將被犧牲者定罪,而完成了千百萬人的誅戮。他們對被逮捕的人,都加以「反革命」的銜頭,予以處決。

那時候美國的兵士與陸戰隊,在韓國的激烈戰爭中負起重大責任已逾一年。聯合國最初是以「警察行動」去制止北韓共黨侵略新興的大韓民國,直到毛澤東看到北韓面臨慘敗 而自中共大陸衝下後,這場戰爭就變成全面戰爭。

恐怖政策,開始是用蚊子吸血的戰術,如匿名信及恐嚇等,然後發展到階級鬥爭的各種恐怖手段。實際上,用階級鬥爭所維持的共產統治,因恐怖氣氛的瀰漫而鞏固。最初,共產黨努力造成人民不敢觸犯共產黨規律的恐懼。然後,當黨裡的黨員在執行黨的職責與任務顯出疏忽或冷淡時,便每年舉行幾次整肅。這種整肅有雙重作用:把領袖認為有危害於主義的一些「弱點」予以移除,同時使人民不斷地增加恐懼心。這樣,在恐怖之潮的起伏下,使人民變成微弱馴服而易於控制。

起初,共產黨在鄉間比在都市裡更為殘暴無情,不與他們合作的人,被消滅得比城裡要快。他們在逮捕或處死人犯前,總是先捏造出一些假仁假義的口實;但有時也突然闖進一個曾經發表過反共言論的人的家裡,立即予以處決。

在我常去講道的一個望梅小村子裡,有一個心直口快的人叫王立貞。他雖然常給共產黨很大幫忙,但卻時常批評共產黨。比較謹慎的朋友們勸他慎重一些,他只是一笑置之。

「你不必過慮」,他說。「我和共產黨關係很好。我幫助他們。我們彼此瞭解。我是一個獨立份子而有獨立思想的人。我覺得有必要時便對他們加以批評。」他說。

「你的獨立思想正是共產黨所不能容忍的」。一位聰明的朋友告訴他。「隱蔽起你的思想。不要多言多語」。

但是王立貞是一個頑強而自恃的人。他聳聳肩說:「我還要說,我沒有可怕的。他們曉得我協助他們,我們的關係非常好。我可以批評他們」。

在一天夜裡,幾個共產黨跑到他門前,用高聲而友好的口吻喚他出來。他的直覺警告他,他靜悄悄地聽著,沒敢到門口去開門。

外面領頭的人開始責罵他失禮。他對此僅作冷笑,同時,他開始懷疑他以前的行為是否聰明,他決心不去開門。他總以為過一會這些人便疲倦了,那時便會雲消霧散。他的驚慌並非無理。

外面的嘻笑聲和花言巧語愈來愈甚,王某已經把手放上門上準備開門。他的妻子將他推開,倒在他的腳下。用力把他雙腳抱住。她恐懼得戰慄,請求丈夫不要開門。

王某和共產黨的戰鬥繼續了多時,最後他被說服,讓步開門。王某微笑著同他們打招呼。他們的態度也很和靄。突然兩個人捉著他的臂,這群人蜂擁而上將他帶走。後面傳來他妻子的嚎啕聲,他絕望地回頭看了一下,因為他曉得他再不會看到妻子、家和孩子了。

一路上共產黨取笑他,污辱他。全村人都躲在家裡,不敢出頭。有幾個人曾經偷看,當抵達村外郊野時,騷鬧取笑聲變成拳打腳踢和棍打。他們看到王某被拖走的方向。

稍後,在黑暗中共產黨又走回來,王某已經不在了。消息傳出後,王某的朋友跑去找他。離村不遠,發現到他的屍身。他倒在血泊裡,死在亂刀之下。兩位朋友把屍體翻過來。另一位朋友用一件衣服蓋上他被砍下的頭,死人頭的眼睛放出恐怖的凶光,顯然是他還未即閉眼便死在利刃之下。

王某不是共產黨,他曾和他們友好,並對他們予以協助。他的罪名是由於他頑強地保持他批評的權利。王某的被謀殺僅因他堅守著中國人傳統的獨立自由的談話,所以他的慘死深深影響到鄰人。共產黨對非共產黨或反共產黨的恐怖手段,有時他用於黨內的同志, 作為制壓黨內叛逆的有效方法。我熟記一件這類的事情。

戰前,在一九三○年代初期,安國縣一位地方監獄所長,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為人不算很好,也不算很壞。他的最大缺點是酷愛杯中物和懶散舒適的生活。後來丟掉了工作,跑到其他地方,此後我有好多年沒看見他。

一九四一年,當安國和河北的大部分都淪於共產黨控制時,我開始特別小心,在那時我又碰見他。

某天清晨二時,我正在教區內一個小村莊上的教友家裡聽取懺悔。幾個人跑來告訴我共產黨已經曉得我在這裡,鎮上的警察所長正在跑來看我。

「告訴他們我在睡覺,等一會我見他們」我說,因為我還需要時間完成職務,並須集中精力準備鬥智,但在不旋踵間,一位沒有武裝的共產黨已經追蹤而至。主人只好請他進來見我。我認出是老相識──以前安國縣的監獄所長。我們熱誠地打著招呼,但我的朋友都感覺懷疑。他們立刻擁進我和那位共產黨談話的房間裡。一個人拿進茶杯,另一個人開始掃地,慢慢地小心地掃來掃去,第三個人又拿進沖好的茶水,另一個又在忙著整理桌椅。這些行動自然都是為拖延時間,中國人作事常需要充足時間以考慮行動方法,當我這些朋友作這些多餘的小事時,他們正在分別計畫,如果這位共產黨對我的安全有任何陰謀時,怎樣使我逃脫。

最後這位共產黨發怒了,命令每個人都出去。他們緩緩地勉強提步走出,用悲憫的眼色偷看我,我神色自若地向他們微笑。

當房間裡只剩下我們兩人以後他向我跪下,懇求我救他的命。我懷疑他用心不善,不為所動。呂正操曾經警告我,假如我再被他曉得拯救任何中國人生命時,他就槍斃我。「你是一位共產黨員」。我說,「共產黨不會殺害自己黨員的」。

他低下頭去。

「就一般情形而言是這樣的」,他答道,「但我的情形不同,我曉得他們要清算我」。 「為什麼呢」?我追問著。

他躊躇了一下。

現在我確認他是用計謀來軟化我。

「你記得我愛一點酒」?他說。

我點點頭。

「我曾喝醉一次酒,受過一次警告。但是我又喝醉了第二次,現在我曉得我的日子已經有限了」。

我已經把他拖起來請他坐在一個小凳上?他從凳子上抬起頭來看著我。他面孔顯示得坦白無邪。他講的話也很合理,但是我經驗共產黨的詭計太多了,雖然聽來句句有理,但也無法置信。

「你不相信我」!他說著又跪了下去。

「站起來」!我發看怒說。「你要我怎麼樣」?

他用手掩著臉,混身開始顫動。當他再抬頭看我時,顯然已陷入病態。面呈綠色,並且流下汗來。我開始盤詢他。我用許多相同的問題反覆訊問,有時加上新的問題在舊的問題上,有時改變一下成語或口氣,應用了我所能的反覆訊問技巧。

他是加此卑怯如此急切於挽救自己命運,以致他表示,為了顧全生命他不惜投降日本。這樣繼續有四小時,最後他說:「我將使你相信我說的是實話。我會證明給你看。我將告訴你一些共產黨的秘密以證明我的真誠」。

我抑制住我的情緒,表示出漠不關心,淡淡地看他一眼說:「噢,是嗎」?

於是他開始敘述一連串的共產黨罪行,我雖然聽慣看慣這些暴行,也深覺驚駭。

「我不在乎殺人」,他誇張地說。「我自己曾經殺過許多人」。「多少」?我問他。

「單我自己經手殺過一百五十人。經我主持,加上同志協助,所殺的人更數不清」。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間他。

「我被迫如此。我成為一個共產黨員時,我便須殺人。都是我工作的一部分。這樣使我 得寵使我升級」。他完全坦白地說。

這個人是投機的共產黨員,共產黨對這種人只是盡力利用,但永遠採取監視,且不會信任得過久。

他告訴我,當一個共產黨員認為另一黨員思想動搖時,便可以把他殺死。

「不用報告共產黨官員嗎」?我問

「是的」,他答道。「他可以殺掉同志,理由是恐怕在報告前被他跑掉」。

我知道這是實話。我開始相信他所講關於自己的事,可能是實情。他從我的眼神看到我心情的轉變。

他深吸了一口氣,靠近我作耳語。

「明天你要離開這村子,對嗎」?他問道。

我沒有講話,他繼續說下去。

「你必須經過那座橋──除此無他路可走。在橋上你將被便衣人員截住。如果他們在你 身上發現任何不利於你的東西──不論是什麼東西──你便會殺掉。現在你相信我 嗎」?

「是的」,我說,「現在我相信你了。但是你要明白,我不能幫助你跑到日本人那方面 去」。

「我明白」他說。「我接受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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