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大修工程已經進入第16個月。在整個故宮西側,腳手架林立,場景蔚為壯觀。
這是故宮自1911年清帝遜位以來進行的最大規模的修繕,計畫從2002年開始,到2020年結束。
當大修進入到實質性階段,曾圍繞著大修計畫展開的種種爭議似乎消弭於無形。
但是以故宮的地位,稍有差池,它必然會再次成為中國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風暴眼。
故宮大修對精度要求很高。記者在現場看到,工人先把磚用電鋸切割成塊,然後用刀具砍削其邊緣,再用刨打磨,並且反覆用尺度量,每一塊磚的尺寸都要精確到毫米。工人自己說,他一天只能加工30塊磚。
武英殿:「鐵三角」的修復樣板
與人們的一般想像不同,故宮博物院事實上缺少而並非擁有豐富的大修經驗。他們希望,重修武英殿的經驗將對其後進行的工程起到示範作用
在故宮西翼,備受矚目的武英殿修繕工程的主體工程已經基本完工,目前只剩油飾彩畫等表面工序還在進行。
對結構發生損壞、內外裝修殘破的武英殿、壽康宮、慈寧宮及慈寧花園等重點古建區域進行搶救性修繕,是這次大修的重要內容之一。主管大修工程的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晉宏逵對記者表示,重修武英殿的經驗將對其後進行的工程起到示範作用。
武英殿是故宮西翼的主殿,康熙帝曾集合文人學士在此開館編書,僅次於《永樂大典》的大型百科全書《古今圖書集成》就編纂印製於此。明末李自成於此殿稱帝,清初順治也在這裡登基,現存建築為同治年間復建。
故宮博物院將武英殿作為建築物修繕的試點工程,這一決定的基礎在於,它處在遊人如織的中軸線以外,便於大規模施工,而且有著故宮未開放區建築典型的糟糕狀況。1949年後,歷史博物館、革命博物館、國家文物局對外文物交流中心先後設址於此,導致它多年來未能得到最基本的維護,在大修之前已經破敗不堪。
「當時武英殿算是危樓。」工程管理處的工作人員夏榮祥說。他是故宮博物院的木工專家。古建修復技術有「鐵三角」之說,分別為木、瓦、油。
皇家建築的木工技術,無論整體木結構,還是梁、檁、枋、椽、柱、榫、望板、彫花等細節,都古老而難以掌握。同樣,灰瓦和黃、綠兩色的琉璃瓦的燒制、維修和鋪設,包含著相當繁複的工藝。油漆的調製配方則包含著岩石顏料、桐油、米漿、獸血等古老材料,亦需要工人們曠日持久地學習和實踐,才能掌握其中的竅門。
清帝遜位後,古建專家們賴以增長經驗的大修只進行過兩次,第一次在建國初期,另一次在1974年到1976年。
在第二次大修中,故宮古建施工隊招收了457名技術工人,培養了大量古建修復人才。一般性修繕僅僅意味著對建築外表進行整修粉飾,而且範圍很小;只有大修才會涉及到木結構等建築的根本性問題。其實為國力所限,儘管名為「大修」,1974年那次修繕也僅耗資1400萬元。除此之外,故宮只能每3至5年進行一次小規模修繕。
如此規模和節奏,遠不足以抵消近百年來氧化、黴菌、蟲蛀、酸雨、雷電、旅遊開發和錯誤規劃造成的侵害。到2002年,不僅古建築專家憂心忡忡,就連非專業的政府官員們也一眼看得出,故宮已經太老了。
夏榮祥說,大修之前,武英殿的情況相當糟糕。大殿的整體結構已經出現偏差,殿頂的四個角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按照建築力學的解釋,這種偏差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允許,但問題在於,殿頂結構還在繼續向一側滑動,再不維修就有整體脫落的危險。漢白玉石雕久經風雨已經模糊不清,大殿外部彩繪則風化嚴重,很多地方痕跡全無。
在前期勘察工作中,工作人員首先把琉璃瓦和殿頂構件逐一編號,然後由故宮自己的古建修繕隊伍按步驟拆卸,把整體木結構重新撥正歸位。殿頂拆下後,工人們發現原有的大梁早已糟朽不堪,空手就能掏下整塊木渣。故宮博物院主管大修的副院長晉宏逵解釋說,這是同治年間國力衰微所致,當時木料沒有晾乾就用於建築。
故宮的專家們認為,這是一個例外事件,故宮其他宮殿不會出現如此糟糕的情況。
除了這根大梁以新的紅松木替代之外,故宮對武英殿的大多數木構件都採取了加固原有材料的做法,因此木構件的更換量很少,只有10%左右。
晉宏逵說,建築的結構材料的選用並不必須考慮「修舊如舊」的原則,但故宮面臨的問題是,並沒有足夠好的新木料可供使用。即使是此次採用的最大的新木料,直徑90厘米、12米長的紅松木,對於武英殿來說也遠遠不夠大,必須加長一截,內以鋼筋連綴之後才敷使用。
木料的匱乏情況甚至早在明代就已經出現。萬曆三十二年起(公元1604年),焚燬的三大殿就因木材缺乏而遲遲不能重修。直到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通惠河工部郎陸澹園在天津至海岸沿途的蘆葦中意外地發現歷朝剩下的楠木1000餘根,重修工程才得啟動。
從清代開始,磚木建築的楠木時代已成明日黃花。這種樟科常綠大喬木堅硬耐腐,卻生長緩慢,良材難得。故宮常用的金絲楠木為楠木中的一種,一般出自川澗,木紋中隱含金絲,在陽光照射下白爍華美。明代採辦楠木的官吏絡繹於途,清室認為此舉太過糜費,便改用東北黃松。
如今故宮中已經沒有完整的楠木殿,楠木使用較多的也只有南薰殿一處,甚至乾隆皇帝為自己特別修建的頤和軒,也只是採用了紅松做柱外包楠木的辦法而已。現在的情況更差些,足夠大的紅松亦屬難得,況且木材乾燥的費時之久,又使急於大修的故宮無法等待,因此在武英殿就使用了相對較小的木料加以拼接。
由於大多數宮殿的內部木結構還沒有打開,因此需要多少木料現在還難以預計。儘管如此,故宮對武英殿的施工質量依然信心十足,晉宏逵說,故宮可以保證,這次修繕後武英殿的主體結構在一兩百年內不再需要大修。
「除了琉璃瓦之外,基本上都盡善盡美了。」田金生說,「但是琉璃瓦也只能修到這樣。」
作為熟諳琉璃瓦工藝的高級技術人員,田金生的遺憾是職業性的。他和同事們對包括武英殿在內的故宮各處建築的屋頂的每一塊瓦都進行了勘察,目的是找出「瓦樣」,即分類為乾隆年造、道光年造等不同樣式,再畫出圖紙,標出頂瓦、檐瓦的不同位置。按照故宮的整體計畫,表面殘破面積超過50%的琉璃瓦要替換,沒有超過50%的則要繼續使用。故宮科技部副主任曹靜樓表示,從整體上說,故宮中的琉璃瓦大約有四成需要替換。
此次武英殿大修,淘汰下去的琉璃瓦都由新瓦代替。
儘管殿頂沒有100%的琉璃光彩,但在雨雲低垂的晦暗的天空下,在槐樹的濃重陰影裡,整修過的武英殿仍然煥然一新。工人們正在按照圖樣進行彩繪,產自南京的嶄新金箔使得屋檐下的龍紋熠熠生輝。
以外行的眼光看過去,重生的武英殿的外表還是非常漂亮的。幾乎可以說它洋溢著某種格外特殊的皇家氣質,如果人們對皇家品位的想像並不荒謬的話。
「武英殿經驗」將在大修中得到推廣。在故宮未開放區域,可以看到還有很多像武英殿一樣需要整修的建築。除了慈寧宮、壽康宮等計畫修繕的項目和一些辦公用房之外,英華門後的院落等地顯然久未打理,有的院落甚至荒草蔓生達一米多高。
故宮總面積72萬平方米,目前的非開放區將近40萬平方米。開放區域內的文物多次進行一般性修繕,佔總面積2/3的未開放區域內的文物則很少或從未得到修繕。
倦勤齋:「時間之戰」
從某種程度上說,內部修繕是此次大修的困境所在。倦勤齋保護工程的意義在於,專家們將依照它的經驗制定出一個古建內飾修繕的規範標準
另一處重要的修繕工程 倦勤齋保護工程已進入關鍵的內飾修繕階段。
這次故宮大修,計畫對藻井、天花板、花罩、隔扇等古建築內裝修進行保護修繕。
故宮科技部副主任曹靜樓說,倦勤齋的修繕以內部修繕為主,而從某種程度上說,內部修繕是此次大修的困境所在。
倦勤齋以「通景畫」聞名,這座故宮東北角的閑雅居所,名字中隱含著乾隆皇帝放棄最高權力退居思靜之意,裝飾精美,為故宮之冠。通景畫類似於國外的教堂天頂畫,上承藻井,下接四壁,畫面連綿一體。倦勤齋內的作品在國內留存至今者中規模最大,共約170平方米。由於此畫採取透視法,筆法卻是典型中式,故宮專家推定為當時供奉內廷的義大利畫家郎世寧的學生王幼學等人所繪。
與教堂繪畫不同的是,倦勤齋通景畫的畫意不是疏離人間,而是親近生靈。四壁繪畫與周圍景色協調一致,如北面直接繪有宮中院落、門廊、花鳥,西面繪有西山景色,讓人產生恍若真實的錯覺。藻井則繪有整幅籐蘿,綠色枝條次第低垂,藍紫色的花朵星星點點,紛披而下。
從文物種類上說,倦勤齋通景畫屬於宮廷「貼落」,即相當於壁紙用途的絹本繪畫。
通景畫的修繕只是倦勤齋課題的一個部分,但卻是最重要的一個部分。儘管通景畫已經多處損壞,到了畫絹酥脆斷裂、顏色脫落的程度,但以故宮修復古畫的豐富經驗,200多年歷史的作品當可應付裕如。不過此次的問題出在另外一個方面:這幅畫的面積太大了。僅僅是為了把它從牆上完好地揭下,古畫修復人員就不得不設計了多個備選方案。
修繕人員首先在倦勤齋內安裝現代化的溫控裝置,用空調器、加濕器調節局部環境,把溫度控制在14℃至20℃,濕度50%至60%。揭裱通景畫時,先用符合規定的PH值的蒸餾水潤濕畫紙,避免酸鹼腐蝕,然後分成局部,由專業技師手工揭下。下一個步驟是殺菌,一般器物可以使用熏蒸的方法,書畫則只能使用冷凍法,以避免顏色遭到破壞。黴菌和蛀蟲被殺滅後,最重要的工作由修復畫家們來完成,按照原畫的顏色、筆觸、氣韻逐一描摹。最後一道工序是,選取優質的宣紙、綾絹、漿糊、天地桿進行裝裱修復。
倦勤齋修繕工程由美國世界文化遺產基金捐資注入約1800萬元,其中用於書畫保護的預算就為800萬元。
目前古畫修復專家正在對通景畫繪畫本身和織物進行補色、修復,按照計畫,整個修復工作將於2006年前完成。
大量的古代工藝需要曹靜樓所在的故宮科技部去重新研發,而已經研發出來的新工藝正在等待鑑定。
倦勤齋的一些「貼落」的外表貼有竹黃,由於時間久遠,竹黃多因乾燥過度捲曲變形,是此次內部修繕的難題之一。如果無法令竹黃變軟,重新貼服的修繕計畫就會完全成為空談,但故宮有關專家根據清朝內務府的檔案記載的當時工匠來源,赴浙江、江蘇和江西等地尋訪工藝,至今沒有結果。
在內飾修繕部分,隔扇、花罩、圍子等的修繕工作尤其繁重,這些用以隔斷和裝飾房間的器具在現代生活中早已不復存在,因此在修繕技術和材料上都面臨難題。故宮的建築物大多都經過幾次維修,而這些內部飾物在1911年以後幾乎從沒仔細保養過,很多物品的情況相當糟糕。比如,倦勤齋門扇上的雙面繡已經風蝕脆化全部脫落,只好重新製作替代品。
內部修繕的難題在於,在材料上,所需的上等木料、薄紗、油漆,種類繁多而且多已湮沒;在人才方面,既掌握技術又具備相應藝術品位的工匠寥寥無幾。
故宮對一些紡織品採取了仿製保存的辦法,因為有些文物事實上無法實地保存,比如地毯、被褥、幔帳,只要放在原處就會不斷糟朽,只好把它們收藏起來,以仿製品代替。但仿製策略也遠遠沒那麼容易奏效,由於文物所需材料甚少,常常只需要幾十米甚至幾米,幾乎沒有紡織廠願意接受定單。尤其是花罩中間所夾的薄紗,不僅種類繁多,而且疏密、顏色的不同都會大異其趣,不能以簡單的幾種統一替代,至今沒有好的解決方案。
內飾修繕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場「時間之戰」。「就算是有好的老工匠,也在不斷地去世。」工程管理處的處長張克貴說。
露天工程:修比建還要難
室外露天工程的修復,再次印證了故宮大修的困境:修比建還要難
在室內保護的難題之外,室外修繕也同樣面臨問題。
這次大修,大面積的地面與道路將恢復原狀,混凝土磚、瀝青柏油地面、路面將更換成原來的粘土磚地面。
故宮的墁地方磚俗稱「金磚」,明清時期主要產自蘇州。這種細料方磚的製作過程相當繁瑣,選土要經過掘、運、晒、推、舂、磨、篩共七道工序;經三級水池的澄清、沉澱、過濾、晾乾,經人足踩踏,使其成泥;再用托板、木框、石輪等工具使其成形;再置於陰涼處陰乾,每日攪動,8個月後始得其泥,即傳統工藝所說的「澄漿泥」。取得這種泥漿要耗費大量人工,因而向來甚少大規模生產,傳統上常用於製造硯臺、活字印刷的字模、蛐蛐罐等小型器具。蘇易簡《文房四譜》中曾載「魏銅雀臺遺址,人多發其古瓦,琢之為硯」。即證澄漿泥製品的珍稀難求。
故宮計畫將宮內大量的混凝土磚和瀝青地面更換成原來的粘土磚地面。其中僅為室內地面的修復,就向蘇州一家窯廠訂購了近4萬塊金磚,但質量已不能與當年同日而語。
接受故宮定貨的蘇州窯廠一向以製作精良著稱,但其所制與古磚仍差距明顯。在澄漿泥製作工藝方面,現代的製造廠已經不可能花費8個月完成一個淘洗週期。故宮科技部副主任曹靜樓認為,這不是技術不足,而是成本問題。
「如果按照古代的要求去做,那麼磚的價格可能就高得嚇人了。」他說,「故宮不可能花500多塊錢買一塊磚吧?」
對於其他種類的磚,故宮更不滿意。明清兩代用於建築牆體和室外鋪設的粘土磚均產自山東臨清。此次大修前故宮博物院3次派人與臨清相關廠商洽談恢復工藝事宜,但臨清方面對如此小規模的生產並無興趣。最終拿到故宮定單的是河北等地的「次一等」粘土磚生產商,這意味著與以前的歷次修整一樣,粘土磚的質量將差強人意。
目前鋪設在三大殿臺基外的粘土磚的歷史從3年到10年不等,但均已風化酥脆,嚴重破損。故宮科技部有關人員表示,這是質量問題,而非通常認為的遊客過多的結果 遊人行走只能使磚磨損,但現在的問題卻是磚體在不斷碎裂。這是由於磚有雜質,勻實度不夠,坯體不老不熟,焙燒火候不准,因此在熱脹冷縮中迅速老化。
在技術和材料問題之外,文物修復還依賴於修復者的藝術修養。對維修最不利的一點是,諸多手藝在以前只是師授徒受,很少形諸文字。即便是在1949年之後故宮試圖對老師傅的手藝進行總結,結果也不夠豐碩。即便是燒制琉璃瓦,也與一般的瓦片燒制技術大不相同,不僅其溫度、濕度、坯質都是變數閥值,而且要達到的「潤澤」標準又涉及到因人而異的審美趣味。
長遠計算的話,使用良好的材料、雇佣最好的技師是最省錢的。在故宮中,凡是康乾時代完成的建築工程,只要未經災禍保存下來,大都至今較為完好。相比之下,同治時期雖然較為晚近,但由於國勢衰微,其間每有建造,均不能持久。
「修比建還要難,」曹靜樓說,「有時候我們只能將就。」對大量露天石質和銅質文物進行科學清洗和保護,修繕已經老化殘破的城牆及部分院落圍牆,改造完善已經落後老化的基礎設施,如消防報警和技術安全防範系統、地下水系統和供電系統,也都在故宮大修計畫之中。曹靜樓表示,故宮對露天石質和銅質文物的清洗保護並無太多特色,無非沿用國際文物界通行的技術手段,而且現在並未開始。至於大修的其他部分採取的方法,晉宏逵說,在大修大綱尚待國務院的最終批復的情況下,現在亦不便詳細公開。
故宮:用現代技術模擬古風
這是一次急迫的維修,有時不得不邊維修邊摸索。
與石頭建築相比,中國磚木結構建築需要更快的新陳代謝節奏。明清時代皇家以舉國之力維修故宮,這一更新進程從未間斷,因此造成了這樣一種結果:到清末時期,從材料上說,故宮的大多數細節都已打上了晚近的烙印;但是從格局、樣式、技術和美學上說,它始終是貨真價實的古代建築群。
成年人的身體中已無孩童時期的細胞,但我們與昔日的少年仍然是同一個人,故宮也本應如此。但是由於大修頻率過低,現在的故宮的問題是,它已經35歲了,卻保留著20歲的細胞,因此顯得像70歲一樣老。
因為有將近30年的時間沒有進行大規模修繕,「飛鳥盡而良弓藏」,故宮博物院曾擁有的435人的修繕隊伍,已經漸漸減少為100人左右。那些最好的技術工人的失散、老邁和死去,更使得大修在技術上舉步維艱。在工程開始之前,專家們對於是否應該大修、如何進行大修的爭論不絕於耳。問題主要集中在:修建地下展館和重建一些已經毀掉的宮殿的計畫是否會造成新的破壞?大修所需的材料和技術是否過關?在此條件下進行大修,究竟是大修還是大毀?
爭論激烈地進行了兩年時間而沒有結果,大修工程卻已經開始。
「至少有1/4的面積同時在修。」故宮工程管理處的處長張克貴說。
這是一次急迫的維修,有時不得不邊維修邊摸索。問題是,有些古代工藝沒有破解,另外一些工藝被破解了,卻無法實施。
在傳統材料來源上,故宮的木料來自湖廣、江西、山西等地;漢白玉石料來自北京房山;五色虎皮石來自薊縣的盤山;花崗石採自曲陽縣。殿內墁地方磚來自蘇州;砌牆用磚是山東臨清所燒。宮殿牆壁所用的紅色顏料產自山東魯山,加工在博山;室內牆壁上的杏黃色顏料產自河北宣化的煙筒山。對於現代文明來說,這些材料的考究是一種不可能完全模擬的古風。
「其實材料的問題並不是最關鍵的,關鍵還是人才和技術。」故宮科技部副主任曹靜樓說。
在全國各地尋訪工藝和老藝人的工作早在2002年就已經開始了。曹靜樓說,尋訪一共派了4個調查組,每組2-4人,基本上都是故宮科技部的專家,分赴浙江、江蘇、江西、湖南、四川等地。他們依循的線索,僅有清內務府的活記檔和其他一些零星文獻。
倦勤齋通景畫採用的背紙的製造工藝,即是此次尋訪的成果之一。背紙即書畫裝裱所用的襯紙,倦勤齋通景畫採用的是乾隆時期的高麗紙,由純桑樹皮製成,現代的造紙企業中已無此工藝。2002年,調查組4位尋訪專家在安徽一家小紙廠找到這種傳統工藝,當地有這種桑皮,而且操作過程全部用手工完成。
這是一個成功的例子,但在對其它工藝的尋訪中,調查組常常無功而返。傳統方法的失傳對於故宮來說是個難題,但晉宏逵認為並非不可解決。「傳統方式是首選的方法,但是現代科技也可以用來解決以前沒有遇到、不能解決或解決不好的問題。」
故宮博物院從1950年代就組織有一支古建築維修的專業隊伍,始終繼承著傳統的工藝和技術。作為補充,故宮科技部負責開發替代性的新技術。「舊瓦翻新」即為故宮方面著重向外界宣傳的成果,據晉宏逵說,雖然還未正式使用,但實驗表明「效果相當好」。
「舊瓦翻新」的現實基礎是,舊材料總是比新的好。乾隆年造的瓦胎雖然歷經風雨,但仍然比新造的瓦胎結實得多,也厚得多,因此刮掉殘破的琉璃重新上釉,就成為了故宮最好的選擇。故宮科技部副主任曹靜樓表示,「舊瓦翻新」是故宮剛剛研發的新技術,由於工期漫長,此次武英殿大修沒有利用這一技術,但是將用於武英殿以後的修繕工程。
不過,問題依舊在遠景中存在。隨著時間流逝,舊瓦的瓦胎終究也要消耗殆盡,屆時舊瓦翻新技術也將失去意義。更糟糕的是,由於成本控制等原因,即使是最好的古建公司出產的新瓦胎,也遠遠不及清代的瓦胎厚實均勻。
「油」對於故宮來說也是一個傳統難題。至今,新油漆的色澤仍然做不到與傳統油漆完全相同。同時,一位昔日的油漆技師、現在的老看門人也承認說,還有一點新漆不如舊漆,就是在太陽的暴晒下很容易脫皮、開裂。曹靜樓則說,其他一些工藝也面臨類似的問題,如裱糊技術就面臨即將失傳的窘境。故宮試圖採取師承製的方法儘可能保留工藝,但其效果還需要時間檢驗。
「有些工藝還是沒有找到解決方案。」曹靜樓承認。他說,倦勤齋修繕工程將不得不採用一些替代方案。在勘察過程中,他發現即使是清代也有一些使用替代材料的例子。倦勤齋內有斑竹裝飾,但經檢查,發現那其實是木頭,表面畫有斑竹紋理。
這次百年大修的材料和技術注定要同時帶有兩種時間的痕跡,一種是古代的,一種是現代的。它的古代時間終結於1911年,現在故宮博物院希望在2020年尋回失去的時間,對此人們還有16年可供觀察。
對於新舊雜陳的大修,晉宏逵解釋說,梁思成先生提出的「修舊如舊」原則只是一種模糊的描述,用《文物保護法》的原文來解釋就是「不改變文物原狀」,故宮大修就依此原則進行。在將來,晉宏逵說,即使木結構建築不再成為時代的主流,因為技術手段的豐富和財力的增長,故宮的保護工作肯定會越做越完善。
不過,「文物保護工髟謔奔涿媲白蓯腔崾О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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