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威風拉練
那時我在上中學。拉練那天同學都很興奮,人人都穿上草綠色軍裝,穿軍鞋戴軍帽,有的同學還從當兵的親友那裡弄來紅五角星帽徽別在帽子上,真像戰士,像新兵。女同學們都把頭髮塞在帽子裡邊,皮腰帶一扎,斜挎個綠帆布軍包,包上繡著「為人民服務」五個字,包裡放著《毛主席語錄》和乾糧。連長姓白,30歲,大高個兒,腰板挺拔,很有軍人風度。
連部把戰士一分為二,把我們學生也一分為二,摻進去,變成兩連人。由白連長帶一連人;指導員,姓馬,帶另一連人,分兩路出發,走不同路線。我很慶幸自己被分在白連長帶領的這一連裡。
我們一連分做三排,排長是軍人,定在每排隊伍的前邊,還有個戰士打著一面紅旗。我在一排,一排最威風,紅旗前面,一個大個子戰士捧著一尊挺大的毛主席半身像,最常見的白瓷的那種,走在隊伍最前頭。我們一路齊聲喊口號,喊毛主席語錄,唱革命歌曲,雄赳赳,氣昂昂走入鄉野。這樣打清晨走到天暗下來,也不覺累。一排長怕捧毛主席像的大個子累了,找人替他,立時戰士們都爭先恐後要承擔這光榮任務,我們學生也爭著要做。誰爭在先,誰對毛主席忠。可那大個子不干,後來他急了,大叫:「我要保衛毛主席,重走兩萬五千里長征路!」一直走到天黑地黑,深更半夜,人可就累了。戰士們腳步還齊,我們這些不中用的學生,兩條腿有點打架了,空肚子咕咕在裡頭叫。在穿過一片小樹林時,趁著天黑誰也看不見誰,樹枝草葉刷刷響,我伸手打挎包裡抓一塊饅頭塞進嘴裡,怕人看見,嚼成塊兒就趕緊硬嚥下去。白連長走在隊伍最後邊,這時他派通信員傳話上來說,再翻過一片高地,是百各村,隊伍進村休息。聽了這話,真想一步踏進那村大仰八叉地躺下。
要命的突發事件
就在隊伍前進過程中,忽然有人驚慌地「哎喲」一叫,同時啪啦一聲,稀裡嘩啦。大夥一瞧,原來前頭那捧毛主席像的大個子腳底一滑,天塌地陷般要命的事出現了:毛主席大瓷像摔碎了!把毛主席像打碎,殺頭的罪過呀!沒等大夥清醒一下,那大個子忽然兩條大腿一彎「撲通」給毛主席像跪下,請罪!一排長給這意外的事弄得魂飛魄散,「撲通」也跪下,我們不用任何人發命令全都跪下來,向毛主席請罪!
白連長也跪下了,但這一跪就麻煩了,沒法起來呀,毛主席像摔得粉碎,誰先站起來誰就是不忠。不多時,我忽覺要撒尿,愈憋愈想尿,忍不住時,索性尿了,褲襠水淋淋地,難受極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跪得愈久愈沒有理由站起來。可就在這時,只見白連長突然刷地站起身,急迫地說:「不好!前邊村裡有響動!可能是反動地主分子搞破壞!一排、二排、三排,全體集合,迅速跑步,目標左前方百各村。保衛貧下中農!保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保衛黨中央毛主席!」
一進村,就見一片火把人影,還有手電筒光在眼前晃,影影綽綽那些人影拿著大桿槍。白連長馬上喊話:「不要開槍,我們是拉練的解放軍!你們是誰?村裡是不是有情況?」
對方一個大嗓門喊道:「俺們是大隊民兵。聽人喊狗叫的,俺們也不知有啥情況!」
白連長:「你們村裡的四類分子呢?」
對方:「都老實在家呆著呢,夜裡不准他們出來。」
白連長帶隊走上前說:「我們拉練路過這裡,聽見動靜,以為有情況,怕四類分子搞破壞,趕來支援你們。沒事就好!」
大隊民兵隊長說:「感謝親人解放軍為俺們貧下中農操心。村裡有所小學校鬧革命,不上課,房子都空著,快進村歇歇腳,我們去給你們燒水喝……」說著招呼人去擔水、燒水、借被子、褥子。我們一連人就進入小學校,喝水,吃乾糧,休息。
意外的美滿結局
白連長對一排長說:「有件事,剛才路上打碎的主席像不能扔在地上,我去請回來。」
一排長說:「對了。可是主席像碎了,請回來該怎麼辦好?」
白連長面無表情,只說:「請回來再說!你們先忙著照顧學生們,我自己去。」
那個大個子山東大漢耷拉著腦袋,心情沈重,上來對白連長說:「我跟您去。」
白連長什麼話也沒說,只看他一眼。這眼神很冷峻,似乎是一種拒絕。他扭頭拿著手電筒筒獨個去了。過了一陣子,白連長回來,手裡空空,頭次看他臉上有表情,好像很驚奇。他說:「怪事了,我怎麼找了半天,地上什麼也沒有呢。」一排長說:「怎麼可能,深更半夜,還會有人拾去?您是不是找錯地方了?」白連長當即點了幾名戰士一起去,包括那大個子,還有一排長。
我們靠幾束手電筒筒光,穿過漆黑原野,返回那道上,按照大家共同的記憶找到那地方。根本沒有那些白瓷片,蹲下來細看,竟然連一個小瓷碴也沒有。大家呆了一陣子後,誰也不再說什麼,也不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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