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产生的时代并不洪荒,因为它是文字成熟使用后的作品,文字数量多达3万余字,而且用字简洁准确,基本上都是陈述句,即有什么说什么。
《山海经》是中国上古文化的珍品,自战国至汉初成书至今,公认是一部奇书。说它是一部奇书,一是在三万一千字的篇幅里,记载了约四十个方国,五百五十座山,三百条水道,一百多个历史人物,四百多神怪畏兽。《山海经》集地理志、方物志(矿产、动植物)、民族志、民俗志于一身,既是一部巫书,又保存了中华民族大量的原始神话。二是因为它开中国有图有文的叙事传统的先河,它的奇源多姿,形象地反映在山海经图中。
古之为书,有图有文,图文并举是中国的古老传统。一千五百多年前,晋代著名诗人陶渊明有“流现山海图”的诗句,晋郭玲曾作《山海经》图赞,在给《山海经》作注时又有“图亦作牛形”、“在畏兽画中”。 “今图作赤鸟”的文字,可知晋代《山海经》尚有图。而且,在《山海经》的经文中,一些表示方位、人物动作的记叙,明显可以看出是对图象的说明(如《大荒东经》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海外西经》:“开明兽……东向立昆仑上”等等)。可惜陶、郭所见到的山海经图并没有流传下来。但《山海经》有图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或其中一些主要部分)是一部据图为文(先有图后有文)的书,古图佚失了,文字却流传了下来,这便是我们所见到的《山海经》。
《山海经》是一部内容丰富、风貌独特的古代著作,包含历史、地理、民族、神话、宗教、生物、水利、矿产、医学等诸方面。
《山海经》的性质,历代说法不尽相同。《汉书·艺文志》把它列入形法类,东汉班固则列入术数类,而刘秀歆则认为《山海经》是一部地理博物著作。西晋郭璞很推崇《山海经》,认为它是一部可信的地理文献。至明代,胡应麟认为《山海经》为“古今语怪之祖”,始将该书列入“语怪”之书。
大多数论者认为《山海经》是一部早期有价值的地理著作,其中尤以《五藏山经》地理价值最高。
历代对《山海经》的地学价值的认识经历着一个反复曲折的过程。东汉时,著名的治水专家王景,从治卞入手治河,临行,明帝赠送给他的参考书中就有《山海经》。北魏郦道元作《水经注》时,引用《山海经》达80余处。以后《隋书·经籍志》、《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及王尧臣《崇文总目》皆将其列入史部地理类书。明清时代是《山海经》地学价值被贬时期,被说成“多杂以神怪”、“道里山川难考据”。
至近代,顾颉刚作《五藏山经试探》,发表了许多极为精辟的见解,使人们重新认识《山海经》的科学价值。其后,谭其骧又作《“山经”河水下游及其支流考》,利用《山海经》中丰富的河道资料,将《北山经》中注入河水下游的支流一条一条梳理,并加以排比,考证出一条最古的黄河故道。此文的发表,进一步确立了《山海经》尤其是《五藏山经》在地理学上的科学地位。
《山海经》的作者与成书年代,众说纷纭。东汉刘秀《上山海经表》中,主张该书出于唐虞之际,系禹、益所作。以后《尔雅》、《论衡》、《吴越春秋》皆从其说。此说比现最早,流传时间也长。然而,北魏郦道先作《水经注》时已发现:
《山海经》编书稀绝,书策落次,难以辑缀,后人又加以假合,与原意相差甚远。开始怀疑此书非出于一人一时之手。北齐《颜氏家训·书证篇》又据《山海经》文中有长沙、零陵、桂阳、诸暨等秦汉以后的地名,认为绝非是禹、益所作。《隋书·经籍志》亦云断不作于三代以上。此后随着考古学与弁伪学的发展,禹、益之说日趋被否定。
当代学者较一致认为《山海经》是由几个部分汇集而成,并非出于一人一时之手。但具体看法又不同,有学者认为《山海经》由三大部分组成,其中以《山经》成书年代最早,为战国时作;《海经》为西汉所作;《大荒经》及《大荒海内经》为东汉至魏晋所作。有的学者从《山海经》中《山经》与《禹贡》作比较研究,结论是《山经》所载出川于周秦河汉间最详最合,故作者当是这一地区的人。至于时代当在《禹贡》之后,战国后期。
《山海经》的今传本为18卷39篇,其中《山经》(又称《五藏山经》)5卷,包括《南山经》、《北山经》、《东山经》、《中山经》共21000字,占全书的2/3。《海内
经》、《海外经》8卷,4200字。《大荒经》及《大荒海内经》5卷,5300字。
晋郭璞作注,其后考证注释者有清代毕沅《山海经新校正》和郝懿行《山海经笺疏》。
《山海经》中最具有地理价值的部分《五藏山经》,是全书中最为平实雅正,从形式至内容都以叙述各地山川物产为主,尽管也杂有神话,比例不大,无疑是一部早期地理书。
《山海经》记载的山川比早些时代《禹贡》丰富,其记载山岳共15000字,其篇幅之长,相当《禹贡》导山部分的14倍。《禹贡》所记山岳仅4列,而《山经》则发展成26列。
《山经》以山为纲,分中、南、西、北、东五个山系,分叙时把有关地理知识附雨上去。全文以方向与道里互为经纬,有条不紊。在叙述每列山岳时还记述山的位置、高度、走向、陡峭程度、形状、谷穴及其面积大小,并注意两山之间的相互关连,有的还涉及植被覆盖密度、雨雪情况等,显然已具备了山脉的初步概念,堪称我国最早的山岳地理书。在叙述河流时,必言其发源与流向,还注意到河流的支流或流进支流的水系,包括某些水流的伏流和潜流的情况以及盐池、湖泊、井泉的记载。
《山海经》的地域范围:《南山经》东起浙江舟山群岛,西抵湖南西部,南抵广东南海,包括今浙、赣、闽、粤、湘5省。
《西山经》东起山、陕间黄河,南起陕、甘秦岭山脉,北抵宁夏盐池西北,西北达新疆阿尔金山,《北山经》西起今内蒙、宁夏腾格里沙漠贺兰山,东抵河北太行山东麓,北至内蒙阴山以北。《东山经》包括今山东及苏皖北境。《中山经》西达四川盆地西北边缘。
《山海经》记载众多的原始地理知识,有如南方岩溶洞穴,北方河水季节性变化,不同气候带的地理景观与动植物分布的特点。
《山海经》在物质资源分布的篇幅中,对于矿产的记载尤其详细,提及矿物产地300余处,有用矿物达七八十种,并把它们分成金、玉、石、土四类。希腊学者乔菲司蒂斯在公元前371—前286年所著《石头志》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地质文献,但它记载的矿物仅16种,把这些矿物分成金、石、土三类。而与其同时代或稍晚的《山海经》所记的矿物种类是它的5倍,分类更细。《山海经》还注意到矿物的共生现象,并据其硬度、颜色、光泽、透明度、构造、敲击声、医药性等识别矿物的方法,及详细记述动植物形态、性能和医疗功效,因此《山海经》在矿物学分类上有突出贡献。撰写《中国科学技术史》的英国李约瑟说:“《山海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宝库,我们可以从中得到许多古人是怎样认识矿物和药物之类物质的知识。”
《山海经》在地理学史上占有一定的位置。作者以《中山经》所在地区为世界的中心,四周是《南山经》、《西山经》、《北山经》、《东山经》构成大陆,大陆被海包围着,四海之外又有陆地和国家,再外还有荒远之地,这就是世界。《山海经》的结尾指出:“天地之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
这在科学发展的今天来看似乎是天真可笑的,但在2000多年前《山海经》的作者已认为世界不是不可知的,而是可以认识的,世界是有极限的,是可以测量出的,这在研究地理学史上是极为珍贵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