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4月18日,纽约举行支援西班牙共和国的群众大会,参加的有3500人,爱因斯坦因病没有出席,但他请人在集会上宣读了他的电报:
“我首先要大声疾呼,为拯救在西班牙的自由,必须采取强有力的行动,我看这是一切真正的民主主义者义不容辞的责任。即使西班牙政府和西班牙人民没有表现出如此可歌可泣的大无畏精神和英雄气概,这种责任也还是应当存在。要是在西班牙丧失了政治自由,那就会严重危及在人权诞生地德国的政治自由。祝愿你们能够唤醒民众积极支持西班牙人民。……我衷心祝愿你们在这一正义的和意义深远的事业中取得成功。”
促使爱因斯坦从一个和平主义者向一个反纳粹战士转变的原因归根到底就一个:基于崇高道德基础上的人类责任感、正义感。
“当世界上其他地方无辜人民受到残酷的迫害,被剥夺权利,甚至被屠杀时,他能袖手旁观,甚至漠不关心吗?”
问题的提出本身就是对问题的解答。面对邪恶不仅要战斗,还要从道义上承担起每个人对世界应付的责任。
基于这一点,爱因斯坦,这个曾一再呼吁宽容和解的大科学家,对德国民族几乎作了整体的否定。1944年,他说:“德国人作为整个世界的一个民族,是要对这些大规模屠杀负责的,并且必须作为一个民族而受到惩罚,如果世界上还有正义,如果各国的集体责任感还没有从地球上完全死灭的话。站在纳粹党的背后的是德国人民,在希特勒已经在他的书中和演讲中把他的可耻意图说得一清二楚而没有一点可能发生误解之后,他们把他选举出来。德国人是唯一没有做过任何认真的抵抗来保护无辜的受害者的民族。当他们全面溃败,开始悲叹其命运的时候,我们必须不让自己再受欺骗,而应当牢记住:他们曾经存心利用别人的人性,来为他们最近的并且是最严重的反人性的罪行作准备。”
从一味强调宽容到彻底的不宽恕,这其间,该凝聚了爱因斯坦多少痛苦的反思。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流亡在美国的德国物理学家詹姆斯·弗朗克和另外几个在美国的德国流亡者准备发表一个呼吁,要美国人民注意当时盟军在德国所实行的政策的灾难性后果,认为它会“在欧洲中心造成一个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退化的国家,而这是会危害世界的和平重建的”。爱因斯坦看到这个草稿后,于1945年12月6日给以如下的答复:“我当然不能赞同盟军目前在德国所做的一切,但我坚决深信:为了使德国工业生产力在很多年内不能恢复,这样做是绝对必要的。它并不足以破坏德国目前的生产能力;必须使德国人今后对原料资源不能享有独立的支配权,这些资源最近一个世纪以来使他们变得那么危险。
“我不赞成报复,但却赞成这样一种政策,它能够最有把握地不让德国人重新具有侵略的可能性;这种保证决不是通过道义上的劝说所能达到的。”
“万一你们要把这个呼吁发出去,那我就不得不尽全力去反对它。”
于是,弗朗克又写信给爱因斯坦,恳求他为德国着想,改变态度。爱因斯坦在1945年12月30日以更坚决的态度写了如下回信:“我对德国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所表演的眼泪运动至今记忆犹新,也就不会再被它的重演所愚弄了。德国人按照一个精心编造出来的计划屠杀了几百万公民。要是他们也杀了您,几滴鳄鱼的泪无疑也会流出来的。在他们中间,少数正直的人改变不了整个局面。从我所收到的来自那边的几封信,以及从某些可靠人士所提供的消息,我估计德国人没有一点认罪或者懊悔的感觉。……亲爱的费朗克,不要把您自己陷进这个肮脏的泥坑吧!他们会先滥用您的善意,然后嘲笑您上当。如果我无法劝阻您,那么就我来说,当然是不愿参与这件事的。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要公开反对这个呼吁1
第二次世界大战使爱因斯坦的社会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即从以前抽象的人道主义范畴里的良心、正义转变为切实具体的社会责任感。1947年5月,他为“美国纪念碑建造工会”拟的大战中牺牲的烈士纪念碑的题词,虽未被采用,但清楚反映出这一变化:
“我们忍受痛苦而死,为的是使你们能够自由,使和平和正义能够胜利。你们,活着的人们,千万不要忘记由于我们的牺牲而加给你们的责任。”
在剩下的岁月里,爱因斯坦从未忘记过这一份沉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