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圣经.新约》福音书拍摄的这部电影里,彼拉多不情愿杀死耶稣,他不认为耶稣有罪,认为耶稣是个义人(just person),不仅不想杀他,还想释放他。但迫于人群中呼喊要把耶稣钉上十字架的压力,怕民众造反,所以下令按暴民的意志办。很多观众对彼拉多的形象表示同情,但正如上述《国家评论》的文章所指出的,“同情他就使我们想到,自己处于他的位置会怎样?我们都是些好人,但我们会不会做同样的事情?是的,我们会,我们已经(因为同情彼拉多而)做了。…… 无论彼拉多的动机是什么,他应不应该被赦免?我们应不应该被宽恕?”
这是一个非常意味深长、有着普遍意义和永恒探讨价值的例子,它在我们今天的生活中随时可见。无论是官至总统,还是普通公民,面对我们心里能清清楚楚分辨出的是与非、正义和邪恶,在多少情况下我们能顶住巨大的邪恶压力,站在我们心里承认的正义一边?
以中国人目前非常关心的台湾问题为例,我们先看看两任美国总统怎么做的。克林顿1998年访问北京,在共产中国的土地上,对民主的台湾说“三不”。难道克林顿不清楚中国是一党专制的独裁政权吗?难道克林顿不清楚对岸的台湾是已经走向民主制度的国家吗?他清清楚楚。在他内心深处,他能认同江泽民一手遮天的中国而否认民主选举台湾吗?毫无疑问,谁是谁非,他清清楚楚。但为什么欺负台湾?不就是不想招惹暴政吗。即使是为了美国的国家利益,不想得罪中共,他也完全没有必要一定在独裁的土地上讨好和顺从暴君。克林顿的做法难道不是和比拉多一样吗?
再看共和党总统布什。他在2000年竞选总统和上任后,一直是用强硬口气支持民主的台湾,同时警告共产中国不可以武力威胁台湾。这个不仅是自由世界必定选择的价值,更符合坚定反共的美国共和党的一贯立场。但是在几个月前温家宝访美时,布什却当着这个根本不是民选的中国总理,警告民选的台湾总统。身为虔诚基督徒的布什总统,比克林顿更清楚他面对的温家宝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国家的领导人,他比克林顿更清楚,用496枚飞弹瞄准一个和平、自由、民主的国家的政权是怎样的邪恶。谁是谁非,他心里清清楚楚;哪一边是他内心深处所推崇的价值,他心里明明白白。但为了不惹怒中共这个暴政和那些暴君们,自由世界的领袖、美国的总统,就坦然地在世界媒体的聚光灯下,向暴政说“Yes”,对民主政权说“No”。布什的做法难道不是和比拉多一样吗?
除了这些政府的权力者们,还有拥有话语权力的知识分子,这个群体中向良心说“No”,而对暴政、暴君、暴民沉默者更是大有人在。举一个随手拈来的例子:中国作家余杰在香港一个会议上指责台湾作家龙应台,为什么只批评对岸的台湾政府,而不批评独裁专制的中共政权。龙应台的回答是,她不太了解中国大陆的情形。不知道龙应台这样回答的时候,舌头是否发软。那个留学英美、对西方民主价值清清楚楚,曾写出《野火集》的龙应台,别说近年来多次参与中国的各种活动,即使从来都没有去过中国,难道她不清楚中共是怎样一个政权吗?面对一个用496枚飞弹瞄准民主台湾的专制政权,她在对暴政表示沉默的同时抨击台湾,这种做法和比拉多有什么不同?
邪恶从来都不真正强大,从来都是由于“好人”的沉默、容忍和(哪怕是不情愿的)参与,才使它具有了摧毁人类文明、人类一切美好价值的能力。《耶稣受难记》里面的那些暴民和毒打耶稣的罗马士兵固然可恶,但是,正如耶稣所说,“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比拉多清清楚楚地知道耶稣是无罪的,但他却直接参与了这个最凶恶的屠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比拉多的罪是更严重的。
不知道当耶稣请求天父赦免杀害他的凶手的时候,是否包括彼拉多,当然应该是包括的。这真是只有耶稣基督可以做到。
2004年3月11日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居纽约
《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