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許成鋼:中共為何比蘇共長壽?兩件事救了中共政權。(視頻截圖)
俄羅斯總統普京五月中訪問北京,除了與習近平會談並共同簽署聯合聲明之外,在臨別之際,兩人在中南海貼面擁抱告別。不到一年前,習近平在莫斯科與普京告別時囑咐普京共同推動百年大變局,中俄兩國磐石般的關係受到世界關注。美國史丹佛大學中國經濟與制度研究中心資深研究員許成鋼長期研究中蘇極權主義,他認為北京與莫斯科的關係可以追溯到中共成立之初受到蘇共的支持。儘管蘇共已經垮臺,但是對中共的影響持續至今。
習近平為何要擁抱普京?
中國官媒報說,習近平與普京兩位「老朋友」已經見面四十餘次,五月中旬普京對北京國事訪問,習近平邀普京中南海散步告別時雙方貼面擁抱。《紐約時報》的分析認為,對習近平來說,普京是不可或缺的朋友,可以助他重塑有利於中共的全球秩序。
美國史丹佛大學資深研究員許成鋼研究中蘇關係,他認為美國過去從地緣政治角度切入,相信中共和前蘇聯是實際互相衝突的國家,沒有看清楚這兩個極權主義國家為什麼結合,以及中俄現在再度合作反對西方其背後意識形態與制度上的根源。他說,中國共產黨是蘇共的延續,黃埔軍校是蘇共軍校,北伐戰爭是蘇聯紅軍直接策劃指揮,所謂槍桿子出政權實際說的是蘇聯指揮中共武裝奪取政權。
為什麼中共比蘇共長壽?
蘇共政權延續74年(1917-1991),中共政權從1949年至今,已經達到75年,不少研究者試圖尋找中共政權長於蘇共的答案。卡托研究所的道格.班多(Doug Bandow)認為,聰明的經濟與殘酷的政治結合使北京避免了前蘇聯式的崩潰,所謂「聰明經濟」指的是北京放鬆對經濟的控制,而殘酷政治指的是中共對胡耀邦、趙紫陽的政治清洗和1989年鎮壓。
在中國學者胡平看來,敢於下令向要求民主自由的示威者開槍,是北京共產黨維繫政權的秘訣,也就是說,中共比蘇共更殘酷。
許成鋼教授進一步指出,中共將蘇聯模式極權主義中國化,實行了比蘇聯更有彈性的區域管理式極權主義,即地方當局得以在行政和經濟資源分配上自行其事,選擇最佳方案,其中就包含允許發展「民營經濟」,他強調說,「這個就救了中國共產黨的命。」
為什麼近十年中國會出現政治逆轉?
許成鋼教授所謂「救了中共的命」的彈性經濟政策,近年來卻出現逆轉。史丹佛大學中國經濟與制度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吳國光認為習近平上臺後,吃改革紅利的時代結束了,進入逆轉型。
許成鋼分析認為,在改革開放四十年中,中共「只是在中間一段時間裡有所放鬆」,它控制中國社會的能力從來沒有喪失過,當中共警惕到改革威脅到政權時,隨時都可以停止。
法國賽爾奇——巴黎大學張倫教授的看法與許成鋼接近。他認為習近平的極權主義之所以快速地得到階段性成功,一個原因在於極權主義從來沒有離開中國。它只要條件許可,有需要,就可以重新啟動,成為主導。鄧式改革觸動的是毛式經濟體制,但未放棄毛式權力體制.
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中心、史德頓島學院教授夏明認為中共極權主義的回潮,不只有中共體制演繹的內在邏輯,同時還有國際背景和全球化的動因等原因。在夏明教授看來,中南海和華爾街的聯盟、美國政治、經濟、社會今年來遭遇的問題是思考中共21世紀極權主義的國際參照。
中共極權主義與中國帝制有何不同?
有人認為中共極權主義也有中國傳統帝制的根源。對此許成鋼並不同意。他認為把「極權主義制度和中國的帝王製或秦制混淆,等於喪失了判斷力。」他說,「黨領導一切」的極權主義不是中國的帝王統治原則,其100%的原則都來自列寧。因為極權主義的核心是列寧主義政黨,它是在列寧的時候才誕生。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帝王的統治會滲透到社會每個角落。
針對美國官方、智庫,人權組織和主流媒體將中共定性為「威權主義」,許成鋼認為這是另一種喪失判斷力。他指出,當中國私有企業大發展的時候,他們認為這是威權主義制度,而事實上,西方國家被迷惑了。
香港榮休全國政協委員劉夢熊曾經告訴美國之音,「發展民營資本是中共無奈的選擇」。許成鋼也認為北京與民營企業過去的關係只是「權宜之計」,現在」這個權宜之計走到盡頭了。」
中共極權體制有無改革的機會?
習近平上臺之後,儘管仍一再強調繼續改革開放的步伐,但是許多學者開始討論中國改革開放是否已經結束。前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劉軍寧博士認為中國改革早在胡錦濤時期就已經死亡,《華爾街日報》稱是習近平為中國改革開放畫上了句號,中國有影響力的財新網則倡導改革亟須新突破。在許成鋼看來,極權體制是不可能改革的。許教授的極權主義無法改革的看法可能受到他的導師、匈牙利經濟學家雅諾什.科爾奈(János Korna)的思想影響,科爾奈幾十年前就提出了類似看法。
許成鋼說,中共經濟改革無法深入,是因極權主義不能與私有制度並存,極權主義也不會允許多黨制,不允許黨內有公開派別,而一旦允許黨內有公開派別,為了權力可以挑戰對方,此時的政黨就不再是列寧主義政黨了。這解釋了為什麼全世界迄今不存在極權主義轉型的案例,而只有蘇聯那樣的制度解體。
英國外交官,亨利.傑克遜學會研究員羅傑.嘉賽德(Roger Garside)在《中國民主季刊》的文章中打了這樣一個比方:正如一個患有尿毒症的人只有通過腎臟移植才能恢復健康一樣,中國也需要透過革命建立一個憲政民主制度來進行政治移植。
中共的未來是納粹極權主義?
許成鋼認為,極權主義不可能改革,而讓中共如蘇聯那樣解體則需要有制度基因之助。具體地說,中國需要私有財產以及和私有財產在一起的自由主義認知、三權分立、司法獨立等制度的社會共識,而這些基因在最近20年逐漸開始在中國萌芽。
他指出,如果極權主義制度不能像蘇聯那樣自己和平解體,它的一個可能性就是中共極權主義會非常努力的在貧困中一直保持下去,就如現在的朝鮮,是一個用非常大的暴力、恐懼和剝奪資產方式維繫的政權。
同時,許成鋼也提出了一種可能性,就是中共極權主義演變成納粹極權主義。即法律上允許私有企業存在,但是是極權主義黨控制私有企業,黨透過控制企業家來控制資本家的資產。
中國學者、《縱覽中國》網刊主編陳奎德對此有較為樂觀的看法。他說,「習近平這一復闢過程將在2~5年內半途而廢。」他認為中國不可能完全返回毛澤東式極權社會,它最遠能倒退到陳雲所說的所謂「新民主主義」階段,即中華人民共和國在1949——1956年的狀態。
(本文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