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飛的飯局很多,每週至少4次。他剛到北京不久,新搬的家還沒收拾好就忙著奔赴新的飯局。因為是老外,朋友們為了熱鬧,喜歡帶他一起參加。他目前任職於大益茶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從事普洱茶的文化推廣。
飯局上喝酒是少不了的。謝飛有個很聰明的訣竅,他經常會帶普洱茶給在座的賓客,一方面普洱茶是昂貴的茶葉,深受大家喜歡,另一方面,大家一起品茶、講茶文化,不但有趣,更重要的是茶喝多了,酒自然就少了。
但即使這樣,他被灌醉的事情也是時有發生。曾經有次在中甸,當地政府歡迎他們舉行了一個200人的飯局,他和每桌都要碰杯,一些人還要單獨喝,而且必須乾杯的。所以他找服務員要了一個酒壺,其中一半雪碧、一半葡萄酒,並叮囑她不要告訴別人。當他轉到一半時,被一個朋友發現了,朋友偷偷把酒壺換成特別烈的葡萄酒。這下沒有退路了,他只得硬著頭皮,當他到了這個朋友跟前,朋友開玩笑說:哥們你搞些假酒在騙我們,結果他被罰跟這桌的每一個人乾了一杯白酒。
原本學國際關係的謝飛對中國飯局社交方式運用得游刃有餘,這樣使得他在外國朋友圈裡成了老大。當他們一起和中國朋友吃飯時,那些新來的老外總是很緊張,害怕犯錯誤,都瞪著謝飛,看他怎麼喝就怎麼喝,他怎麼做就怎麼做。謝飛經常對他的朋友傳授經驗:「這不是日本,只要你對人好,隨意一些沒關係」。他的飯局經驗有兩點:第一,不要單獨喝酒,每次喝酒要和別人碰杯,老外生怕酒喝多了,謝飛的方法是邊喝邊用眼斜瞄著對方,對方喝多少自己就喝多少;另外,端出來的菜,再難吃都要吃一口。
這種飯局與美國的飯局完全不同,在美國喝酒通常是一次性的,主人站起來舉杯,致歡迎辭,然後大家一起舉杯就完了。即使喝酒,也是小范圍的,幾個人坐一起安靜地喝。有次謝飛隨行雲南的農村藝人到美國巡迴演出,很多城市都有歡迎活動,設一些飯局。美國人都是安靜地吃,慢慢地談。而這些雲南人特別高興,覺得這是一個很高貴的地方,於是他們用自己表達友情的方式:站起來到每個桌子唱一首歌、乾杯,當他們一開口唱時,美國人大吃一驚,但不久後美國的學者、教授也開始唱,這個飯局一下子變成中國式的飯局。
他父母來中國玩時也發生不少有意思的事。一次飯局中,中國翻譯自告奮勇卻鬧了笑話,他想給這位外國老先生敬白酒,於是說:「Would you like some white wine?」在英語裡white wine是指白葡萄酒,老先生一聽很高興,欣然同意,喝到嘴裡面才發現其中有重大誤會。謝飛父親是做IT的,當地一個IT業老總非要請他們吃飯。第二天去了,老總帶了一幫小姑娘出現。「我爸已經66歲了,更別提我媽媽還在旁邊」,真讓人汗吶……
謝飛在中國6年,大多數時間是在雲南度過的。他最快樂的飯局也是在雲南和少數民族一起的飯局。他曾經到雲南的藏區,當地的文化館藝人與他們一起吃飯,每一次喝酒的時候都要站起來唱歌、跳舞。相比美國正式的飯局,他覺得中國的飯局好玩多了。
《新週刊》:飯局是什麼?
謝飛:有目的的吃飯。(壞笑)
《新週刊》:你對中國酒桌上的人情如何理解?
謝飛:我更多把人情理解成尊重,你尊重人家,人家才會尊重你。他有些話要說,你就好好聽。你有一些想法也要好好說,不要太過分,不要在別人面前批評他。特別是他請客的時候,要客氣一些,玩得開心就可以了。有時候人們要找各種各樣的方式表示自己的尊重。比如喝酒時,酒杯碰杯比對方低。如果對方要比我低,我就非得比你更低,表示我把你看作哥們,最後低到桌子下面去了。
《新週刊》:中國和美國的飯局有什麼不同?
謝飛:我們平常飯局開得少一些。一般餞行或商業交往不一定非要吃飯,和官員見面肯定會有一個飯局,但也簡單多了。最大的不同是,在西方吃東西每個人有自己的一份,放在自己的盤子裡。喝酒幾個人到旁邊坐一起慢慢喝,很安靜。另外西方是AA制的。
《新週刊》:剛開始來中國有沒有什麼不適應?
謝飛:我剛到昆明時,昆明沒有多少外國人,一些朋友經常帶我們出來,我們又不懂這些,覺得很無聊。現在就覺得很正常了。其實飯局是個很好的社交方式。很多人有特定的職位,上下關係不好說話,在飯局上老闆不在,可以輕鬆一下,說很多平常不能說的話。
吃飯事小,出局事大
山雞哥
沒人帶你玩,是一種比失業、失戀和失明更令人恐懼的事,這意味著你成了社會的棄兒,圈子外的人。
飯局是個黑社會。有組織,有派系,有巴結,有結交,有承諾,有陰謀,有稱兄道弟,有採陰補陽,有大哥的女人和新加盟的生面孔,有切口,有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有真心話與大冒險。中國式社交的主場在此,飯後作鳥獸散,臭味相投的則直落下半場。
中國的傳統文化丟得差不多了?不信。至少飯局文化得到了傳承。在這一點上,中國人可從未退化過,但也從未進化過。
中國人的荷爾蒙,三分在床上分泌,倒有七分在飯局上迸發。激情萬丈唾沫橫飛的飯局上,貌似喧嘩的大多數,你真以為他們情投意合肝膽相照?NO,NO,NO,其實他們是不甘寂寞和害怕寂寞的大多數,在頻頻交杯與爭先恐後的買單爭奪戰中得到一種共犯的安慰。
飯局的意義在哪裡?吃飯事小,出局事大。一個人的飯局很多,意味著幾個潛台詞:他是有很多朋友的人;他是重要的人;他是受歡迎的人;他是事業有成的人。沒人帶你玩,是一種比失業、失戀和失明更令人恐懼的事,這意味著你成了社會的棄兒,圈子外邊的人。對大多數人而言,他們的內心並不足夠強大,需要不斷被貌似融洽的人際關係認同。所謂人脈,所謂圈子,所謂社會關係,所謂資源,所謂一個人的能量,所謂友誼,所謂生意和交易,最後通通繞不開飯局。酒肉穿腸過,交情心中留,一場飯局下來,各人得到了一張透支金額不等的社會關係信用卡,平添了一份阿 Q式的滿足和信心。
EMAIL、MSN、Q Q、BBS、SHALL WE TALK、FLASH、BLOG、SPACE、SKAPE、MOBILE、SMS、MMS、AD、TV、NEWSPAPER、MAGZINE,枉科技進步、資訊發達、通訊自由,全都敗給了飯局,或成為飯局的工具與談資。飯局之後,合不來的人依然擰巴,寂寞的依然寂寞,得胃病的依然有胃病,醉倒的人會有機會再醉的,家庭不和的依然無望改善,該花的錢依然得花,收穫的新名片基本不會去聯絡,但總算——那場有目的的或無因的飯局,讓寂寞的大多數找到了浪費時間的正確方式。
無數場飯局造旺了「兄弟在,四海一」的繁榮景象,拉高了GDP,催生了食品安全法;無數場飯局吸引人在城中拔足投奔,像是吃飽了還覺得餓,尿完了還覺得急,無休無止;飯局之後,喧嘩死了,寂寞還在。
所以,最重要的,是就著五花八門的局,好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