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心選購了幾瓶法國優質葡萄酒,橫放在恆溫地下室備用。不久,連續幾天陽光普照,氣溫上升。但我不為所動。果然僅過三天,突然又吹來寒風,氣溫驟降,彷彿又要下雪--哈!以進為退,虛張聲勢,冬天準備溜了!
果然上週氣溫連續回升,路人紛紛脫下冬裝。前天一大早,天氣就暖洋洋的,陽光普照。今天,左鄰右舍都換了春裝去郊野春遊踏青。荷蘭比利時德國邊區一帶,則在舉辦驅冬迎春狂歡節。
啊!春神來了!春花開了!
於是我就由地下室提出法國葡萄酒,悠然坐在後花園的大槐樹下,一邊品嚐美酒,一邊翻開唐代作家李公佐的小說《南柯太守傳》欣然細讀。
天空蔚藍,浮雲飄飄,青蟲唧唧,鳥兒飛來飛去,大千世界是那麼的寧靜、安祥、平和,心一旦清淨,神就輕飄飄地飛出體外......
突然電話鈴響,空姐通知:林老師1小時26分鐘後,會準時在阿姆斯特丹機場C出口等著。我於是興高采烈地駕車去接他了。
悠遊第一站--海牙
高速公路A12左轉彎,就到海牙中心火車站,前行5分鐘右轉彎,就到海牙市中心。車停國會大廈地下停車場。我們一出地面,抬頭就見到屹立於大廣場的荷蘭古代英雄石像。
「他是荷蘭國父,叫奧倫治親王William Orange,生於1533年」,我介紹。
觸類旁通的林老師恍然大悟:「柳丁Orange?啊!難怪我看TV歐洲足球盃賽,荷蘭人都身穿橙色衣褲,頭戴橙色帽,猛吹橙色喇叭,橙色海洋喲!此起彼伏」。
林老師不僅是足球迷,而且還是『包打聽』呢,你聽他問:「聽說荷蘭國父是啞巴?」。
我笑道:親王早期反抗西班牙失敗而狼狽逃亡法國。法皇見他總是默不作聲,就叫他為『沉默者』(荷文Zwijger)。他並不啞。
「請看,沉默者親王石像的斜對面就是荷蘭國防部」,我指著介紹。
林老師驚訝地環視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與密密麻麻的商店與餐館:「怎麼國防部竟然會設在鬧市?又不派重兵鎮守!難道不怕階級敵人破壞?」 。
我解釋:國防部、國務院、女皇官邸從來都開放給人民--女皇認為自己是人民公認的虛位國家元首,當官的個個知道自己是選民一人一票選出來的,拿的薪水是人民交的稅。人民是衣食父母呀!所以,「人民的公僕」自然而然以民為本。所謂民主民主,不是為民作主,而是以民為主。
我吃吃笑,續道: 「在美國911受襲後,荷蘭官、軍、民也都緊跟小布希瞎緊張一陣子,深怕恐怖份子瞎襲擊嘛!但小布希說的核武、化武等至今還沒找到。美國人民怒罵小布希欺騙他們,於是大家也就鬆懈了」。
「看沉默者斜背後那座Mauritshuis--那是荷屬巴西總督Johan Maurits 1640年的王宮,是義大利文藝復興式揉合荷蘭建築風格。總督在1822年把這王宮獻給國家,把精心收藏的15-18世紀荷蘭國寶名畫,全部奉獻人民欣賞」。
「名畫中最突出的應是女性眾生相:有夏娃、家庭主婦、三姑六婆,也有蕩婦與妓女,連總督夫人肖像也在內--顯現了17世紀荷蘭人的女人觀」。
我們由Maurits名畫館前,通過古堡門步入Binnenhof--那是國務院,是內閣眾部長所在地。廣場正中巍巍屹立的是Ridderzaal--那是13世紀 Floris V封建主建的,其時稱這塊地方為Die Haghe,意即「籬笆」。800多年來,「籬笆」一直是荷蘭政治中心--就如元明清時期的北京紫禁城,不過,必須明確指出:「籬笆」與「紫禁城」貌似而神異。
我看林老師進入「籬笆」或「紫禁城」時神色緊張,不由得笑了。
林老師!我想起1971年我在西柏林。身旁駕車的德國少婦,見前面車輛有交警衛護,她端詳半晌後告訴我,「看,總理Willy Brant在前面」。我憶及緬甸司機被軍官拉下車用銅頭皮帶教訓的童年往事,本能地忙望路邊,問她是否需要迴避一下或開慢一點。她笑:「他是我們選出的總理而已」--她殊不知「有眼無珠阻礙長官通行」罪,是會被毒打、痛毆的。
我再告訴林老師有關愛妻的甥兒小學時期往事:荷蘭女皇訪問他就讀的小學,知他是荷蘭華人兒子後,女皇摸摸他的頭,親切地問他,父母習慣荷蘭環境嗎?有過中國新年嗎?會說華語嗎?有學中文嗎?
林老師深深嘆了口氣:「唉!我們那邊....唉!過去的中國一窮二白三內鬥。排華是印尼50年代開始的,是當時冷戰的需要!現在中國和平崛起,美國與中國合作多過敵對,印尼已允許華人歡度傳統節日與學華文」。
政權中心「籬笆」的北部,是王親國戚豪宅區,荷蘭女王的官邸就在那邊。每年九月國會首日,女皇坐其純金馬車,由御林軍開道,自王宮親赴國會致開幕詞,橙色民眾夾道歡呼,女皇揮手回禮。
政權中心「籬笆」的四周,是外國使館與國際機構。大名鼎鼎的國際法庭,荷蘭人稱為「和平宮」,亭亭玉立於其中,風景那邊獨好。日本在中國領土與沙俄爭殖民地而開戰之荒唐事件,慈禧太后曾告到當時剛成立的國際法庭,然而事情不了了之。那倒楣的南斯拉夫總統米洛索維,被外國特種部隊押解到荷蘭後,在這國際法庭一審就是十年,也是不了了之。最近他在那海邊監獄一命嗚呼,有人說是氣死,其家人說是被毒死,法庭說是病死。
「籬笆」的東、西、南部都是平民區,那裡有啤酒街、木匠街、手工業街、首飾街、食街,菜市場、舊車站等。車仔街與舊城牆街在前年已法定為唐人街,是遊客必到之處--有中國人經營的餐館、理髮店、超市、針灸所、中藥材鋪、功夫館、按摩室等....應有盡有,最重要的是物美價廉。
唐人街今天已成為熱愛中華文化者之集中地,也是荷蘭功夫迷的「荷蘭少林寺」。每年過年,華人洋人在唐人街普天同慶,在鞭炮與鑼鼓喧天聲中,荷蘭青年與中華青年共同舞獅舞龍。綽號「80禁軍教頭」的劉師傅與中華費家武術館費總教練告訴我:「洋高徒從小在風車村自由茁壯成長,飽受風吹雨打的鍛練,其祖宗是喝牛奶吃乳酪的,因此牛高馬大,天生力氣好。由於洋功夫迷特別酷愛中華文化,奉行「若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的中華古訓,所以個個勤學苦練、戒躁戒傲,永以中華民族精武精神與儒雅風度為榮。若論南拳北腿中華武功之紮實,舞獅舞龍之臂力、腰力、腿力、彈跳力、耐久力,洋弟子比華人子弟好」。
林老師問: 「哲學家斯賓諾莎,聽說死在海牙?」。
是的!
斯賓諾莎(Bauch/Benedict Spinoza)故居與海牙唐人街,只一街之隔。故居前有斯賓諾莎沉思銅像。
大思想家斯賓諾莎是荷蘭猶太商人兒子,被猶太教會視為異端,逐出猶太社團。然而,德皇、羅素等都稱讚他『一生思想自由,品德極其高尚』,普魯士選帝候曾邀請他擔任德國海德堡大學的哲學教授。
斯賓諾莎寧願清貧生活,而絕不肯向舊社會、惡勢力、金錢銅臭等低頭。為了生活,他由阿姆斯特丹、萊頓、萊茵堡村等輾轉遷居,最後在萊頓以磨製光學鏡片為生,家住海牙。
很多人知道荷蘭猶太人是世界出名的鑽石商,善琢磨鑽石、寶石而經營致富,卻很少人注意到放大鏡、顯微鏡、望遠鏡等是荷蘭人的偉大發明。早在17世紀,荷蘭人就發現細菌,發現眾多天體與自然規律,為全人類作出偉大貢獻。
林老師又問:「聽說斯賓諾莎全家是被西班牙驅逐出境的?」
唉!說起來真可悲:猶太人二戰後才有以色列國,二戰以前猶太人是亡國奴而散居世界各地。斯賓諾莎祖輩生活於西班牙摩爾人地區,靠勤儉、刻苦耐勞經商致富。西班牙征服摩爾省時,民族狂熱分子狂呼『西班牙是西班牙人的!』斯賓諾莎父輩被極端分子仇視、欺壓、迫害,不得不舉家逃亡到寬容、人道的荷蘭王國避難,在阿姆斯特丹經商,不敢沾政治的邊,以免被人當出氣筒,作代罪羔羊。
唉!這不是和60-70年代中華民族的海外孤兒,苦難遭遇一模一樣嗎?。
「所以老華僑愛說海外華僑是亡國奴猶太人」,林老師仰天長嘆。
穿過國務院,馬路對面有19世紀的步行街市場Passage,因長廊上有陽光通透的玻璃天花板遮風擋雨,周圍又儘是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兩旁名牌商店林立,因而揚名歐美百年有餘。
林老師仔細觀察了那些名建築後說:「原來1885年建的,該年底英軍攻佔緬甸王都曼德勒,活捉緬王錫袍(King Thipaw)押往印度荒島囚禁,1886年初緬甸就被劃為英屬印度一省。階下囚緬王最後不明不白死於他鄉--與可憐的米洛索維同命」。
我們還去看了Panorama圓筒畫,它離國際法庭不遠。我們上樓梯一鑽出圓筒畫中間的看臺,眼前就是沙灘。極目遠眺:1881年的海牙海邊漁村景色一覽無遺。
林老師驚訝:「我們離海邊不是還有7-8公里嗎?怎麼由這裡一眼就看到?這裡是否暗藏望遠設備?」
我笑答:「這由近而遠的沙灘、沙灘上的朽木、破漁網、大小石塊、船員酒瓶,以及陣陣海風偶爾吹來的細沙等,都是真的。海風呼嘯聲、巨浪拍岸聲、此起彼伏的海鷗聲,是聲學立體播音,而沙灘邊際的紅瓦漁村、點點漁舟、血紅夕陽、多彩雲朵等,卻是畫布寫真--是海牙派名畫家Mesdag與其夫人,以及一群學生,用三個月時間,在1680米長、120米寬、14米高的畫布上彩畫出來的--這是世界最大的360度全景七彩油畫,也是世界第一座光學展示媒體,虛擬與現實天衣無縫地相結合」。
我指出:「荷蘭全國地低而無山,畫荷蘭海景最棘手的是:水平線上除風車、水塔、長堤、大樹、農家外,空無一物。Mesdag海牙畫派別出心裁:把空蕩蕩的天空,用千變萬化的雲彩來填滿--於是獨樹一幟,自成海牙畫派」。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