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八九民運參與者,這些年來,我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當年的理想和追求。我們當年勇敢地走上街頭,就是為了表達我們的追求民主和自由的信念。這場運動雖然遭到了鎮壓,他們消滅得了我們的肉體,但消滅不了我們的精神。八九民運精神的精華就是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理想主義情懷。當時正是我們的這種理想主義精神感動了全世界每一個角落的善良之士。值得慶幸的是,十六年來,許許多多參與過八九民運的海內外朋友,還在繼續中國的民主化事業默默耕耘。楊建利、張健、王有才、劉賢斌、歐陽懿、許萬平、劉曉波、江棋生、胡佳、趙盺、張林、楊天水、趙常青、李海、冷萬寶、瀋良慶、齊志勇、余志堅、魯德成、喻東嶽、何朝暉、張善光、李旺陽、馬曉明、封從德、周鋒鎖、熊焱、嚴家祺、鄭義、陳奎德、張偉國、盛雪、費良勇、楊逢時、黃慈萍、邢崢、王龍蒙、蔣品超、秦晉、潘晴、蔡耀昌、謝中之、唐元雋、張曉軍等一大批從「六四」血泊中走過來的理想主義者的名字和形象時常出現在我眼前。我尤其欣賞八九民運時的天安門廣場糾察隊總隊長、曾身中三槍的張健在最近的一次演說中所發表的一種觀點:「朋友們,咱不能全投降了!」我相信,由於還有許多八九民運的朋友仍然保持理想主義精神,我們這場民主運動還會迎來一個更大的高潮。
可是,我們也很遺憾地看到,隨著歲月的流逝,一些曾參與八九民運的朋友已經淡忘了當年的理想追求,變得越來越現實和自我。他們現在考慮問題的出發點已經不再是我們所從事的事業本身,而是摻雜了很多其他個人因素,有的甚至退化為完全從個人利益出發,一步一步地逐漸背離自己當年堅持正義與良知、追求民主與自由的崇高理想。有些當年曾慷慨激昂的民主鬥士如今變得越來越溫和,似乎「溫和」成了民主運動中的一種時尚-----問題是,當這些人變得越來越溫和時,中共卻變得越來越猖狂:當這些民主人士連要求中共停止迫害異議人士和信仰人士都覺得不那麼理直氣壯的時候,中共高級軍官卻已敢於公開發表要將世界人口中的多數用核武器消滅的瘋狂言論;一些頗有影響的民主人權人士居然公開承認,因為害怕中國政府不高興或得罪一些不明真相的民眾,而不敢與正在遭受最嚴重人權迫害的法輪功朋友接觸和支持他們的反迫害反暴政活動,有些打著民主人權旗號的組織還明確規定不發有關法輪功的信息;有些長期打著促進中國民主化旗號得到美國和西方民主國家大量民主基金的組織的負責人居然否認自己是民主運動人士,個別人還公然宣稱,海外民運可以忽略不計,國內民運人士不會有任何前途,不要與他們接觸;還有一些自認為是反對派領袖的朋友居然開始公開發表觀點要走所謂體制內路線,爭取進入體制內改造現有機構。有人為這些人辯護說,現在國際潮流是與中共接觸和對話,我們也應該相應調整策略。問題是,我們的角色不同,我們是反對專制追求民主的反對派人士,我們不能同時打兩個招牌,做兩件互相矛盾的事情;現在像我們這樣的反對派在中國不是太多,而是太少。過去也曾有中國政府官員曾主動與我接觸,向我表示「善意」,希望幫助我回國,同時暗示我能否盡量少從事民運活動。我的答覆是,除非「六四」問題得到解決,所有像我過去一樣的政治犯得以釋放,中國政府公開宣示將逐漸實現民主政體,否則,我決不會停止從事民運活動。這不僅是出於一種理想追求,也是為了維護自己做人的人格尊嚴。對方無法對我的話進行任何反駁,只能頻頻點頭。後來,這位外交官曾在離任時通過間接渠道向我表示,他敬佩我的為人與風骨,看不起那些為繩頭小利就出賣理想的人。更何況,現在國內民眾對政府的不滿和要求人權民主的呼聲越來越高,前中共居澳大利亞外交官陳用林及前國安及公安部官員郝鳳軍及韓廣生等不久前公然背棄中共的舉動已經明示我們,中共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這才是天下大勢。可是,我們的一些朋友因為喪失了信心和耐心,竟然無視這些活生生的事實,反其道行之,想法設法進入所謂體制內。他們不再朝著理想前行,而是一切都從自身利益出發。看到這種情況,令人感到痛心。最近在臺灣的百年老店國民黨舉行史上首次主席普選,結果信奉「唯天下之至誠能勝天下之至偽;唯天下之至拙能勝天下之至巧」、從不出賣原則和玩弄權術的馬英九以出人意料的高票當選,令人振奮和發人深省。
堅守良知不僅是實現我們的理想的基本條件,也是我們做人的本份。我們不應該在困難面前退縮。國內仁人志士比我們面臨的環境要惡劣得多,可他們還在堅持,我們沒有理由輕言放棄。否則,當人們開始對我們是否仍有理想和良知產生懷疑的時候,我們的事業也就走到了盡頭。我理解多數國人向殘酷的現實低頭的無奈,但是,身為八九民運的參與者與六四屠殺的見證人,追求事業上的成功不應該成為我們人生的全部內容,我們還必須始終不忘八九民運的理想主義精神,做一個有良知和正義感的人。簡而言之,始終堅持做正確的事,不計個人得失。這才是八九民運參與者的英雄本色。我們既然已經走了這麼遠,將我們的整個青春歲月投入到了這場充滿理想的民主事業中,我們沒有理由在歷史最緊要的關頭,在越來越多的民眾勇敢地站出來反抗極權暴政的時候,在民眾最需要我們堅定的支持的時候,在黎明即將到來之前自我放棄。這不僅是對自己的背棄,對當年與我們一切參與八九民運的戰友的背棄,也是對曾經支持我們的千千萬萬的民眾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