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以前,湘君是個十足的官盲,特別是中國政府機關裡那些官職的大小,湘君毫無概念。89年大學畢業之前,曾去北京找工作,住在母親以前的學生小G家。小G給俺看他的出差介紹信,在他名字後面赫然是「處長」二字,可惜俺實在不知處長是何許人物,不曾給他也許是他期待的「年輕有為」之類的恭維。後來才知道,處長屬縣團級,若在軍隊,就是團長,若在地方,就是縣長,確實不小了,雖說在官場上屬於七品芝麻官,但在百姓眼裡,已經是「大人」了。
大學畢業後,分到江西省政府某機關工作,這才對機關中的官職有所瞭解,同時也認識了本文所要寫的太子黨B公子。
89年到機關報到時,B公子是機關的第三把手,副廳級,那年他38歲。
其實B公子並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太子黨,或者只能算是省級太子黨。他父親是原江西省的省委書記,在江西勢力很大,所以B公子的兄弟姐妹都在江西省任副廳以上的官。B公子剛來機關時,任某處處長,才一年多,就升了副廳,就好像是專奔這副廳來的。湘君常常感嘆,這人與人真TNND不平等,有人剛出生時的起點就比其他許多人終生努力所能達到的高度還要高。就像B公子,出手就是副廳。在省級機關,從正處到副廳就如同在軍隊從大校到少將,是一個很大的坎,多數人一生就終止在處級,再也無法升上去了。再看看俺自己,在機關干了六年,95年離開時,還在副主任科員的級別上熬著。副主任科員屬副科級,畢竟比父親的股級前進了一小步。最近聽說89年前後與湘君差不多同一時間進機關的年輕人現在都是處長副處長了,而俺自己至今還連個一官半職也無。雖說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雖說當初離開機關也是自己的選擇,但想起來有時心裏還是隱隱有些酸酸地不受用。也只怪自己實在與官無緣吧。
感嘆歸感嘆,再回過頭來看看B公子,似乎也找不出什麼他不該任副廳的理由。B公子北外畢業,一表人材,風流瀟灑,聽說是工農兵學員,可是一口美式英語說的還真流利。
每天早晨上班時間,B公子就騎著自行車從機關大門進來。按規定,不住機關宿舍的機關領導可以有專車接送上下班。但B公子不用車接送,無論風雨寒署,堅持騎自行車上下班,僅此一項,就有兩點值的俺欽佩,第一,能堅持騎自行車上下班;第二,敢堅持騎自行車上下班。能堅持已屬不易,敢堅持就更不易。身為領導,自己不用車接送也許並不難,但會讓其他想用車的領導難堪,會影響領導之間的關係,影響領導之間的團結,這是很嚴重的。但B公子不怕,他說自己還年輕,騎車可以鍛練身體,車還是讓年紀大的同志用吧。如此一來,別人也沒有話說了。
時間長了,才發現B公子極懂做領導的藝術。俺自己是那種不善於接近領導的人,對領導總是敬而遠之,在路上遇見領導沒辦法才會硬著頭皮和領導打個招呼,多數領導會在鼻子裡哼一聲算是回應。但遇見B公子時,倒十次有八次是B公子先跟俺打招呼道你好,有時候還會停下來問候幾句:「最近還好嗎?」,「一個人在外地生活還習慣嗎?」,「有什麼困難和要求儘管提出來」等等,讓人很受感動。要知道俺無權無勢,在江西又是少親無戚,在政府機關這種最勢利的地方,一向被人漠視慣了,況且B公子也不是俺的主管領導,他能這樣關心,的確不能不讓人感動。一位機關的司機還告訴湘君一件事,有一次他出車到外地,打電話回機關匯報出差情況,B公子最後在電話中叮囑:「路上開車慢一些,不要急,千萬注意安全,保重身體。」這位司機說這是他在機關開車這些年來第一次從領導口中聽到的富有人情關懷的話,他當時感動得眼淚都要下來了。也許這就是領導藝術,往往並不需要真正做什麼或是付出什麼,只要幾句好聽的話就能讓人死心塌地,B公子年紀輕輕就深諳個中奧妙,也許是家庭熏陶使然。記得還有一次,一位小青年因為跟太太離婚,情緒極為消沉,有一天B公子把他拉進辦公樓前一輛小車的駕駛室裡,大家看見他倆在裡面談了很久,從那以後,那小青年的情緒果然好了很多,這B公子,還真有點神。
此外,俺佩服B公子的地方還有他說話、辦事實在,少虛套。那時,89年畢業的大學生都要下基層鍛練一年,就在送湘君和另外三名大學生下去的告別會上,領導都來發言,其他領導的大話套話俺一點也不記得了,只有B公子的話俺至今還記憶猶新。他的話大意是:讓我們下去,是上面規定的,所以不得不執行。我們有什麼想法,牢騷,都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既然是規定,他還是希望我們高高興興地下去,並向我們保證,機關裡一定會儘可能早地把我們調回來。果然,他沒有食言,四個月後,機關就把我們四人全部調了回來,理由是機關要籌備召開全省外事工作會議,忙不過來,而此會議,由B公子總負責。
B公子在機關深得人心,不敢說百分之百,但說百分之九十的人擁護他,大概不算誇張,因為他能幹事。機關的事,只要是他出面,沒有辦不成的,那時候,機關裝空調,裝電腦,買車,發福利,很是紅火。B公子調走之後,機關這方面差了很多,所以大家都挺想念他。
對B公子,湘君一方面覺得他年紀輕輕佔據高位,有些不平,另一方面覺得要是換了別人,也不一定幹得比他更好,對他又有些佩服,感覺比較複雜。
寫B公子,只是就事論事,決沒有給太子黨張目的意思。想起寫B公子,是因為忽然在網上看到他的名字,原來他已經是某沿海開放城市的市委副書記了,如今也是五十出頭了吧。湘君一直覺得,如果給B 公子更大的天地,他鬧出來的動靜一定不會比薄熙來小到那裡去,只是他這個太子黨還不夠大而已。
其實,太子黨做官的現象並不是中國獨有,就是被人們視為民主典範的美國也有兄弟州長,父子總統。表面看來,美中的差別在於,中國太子黨做官是通過人脈關係,由上面任命和提拔,而美國則是由老百姓選舉的。而其實質差別卻並不像表面看來那麼大。就像小布希兄弟,如果沒有家族的支持,沒有老布希的人脈關係,他們又憑什麼來代表共和黨競選州長和總統呢?而一旦出來競選,就有了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機會,而且一次不成功還可以再來,直到選上為止。所以對他們來說,選舉也只是最後一道手續而已,而在選舉之前的那許許多多事情,又有多少沒有家族和人脈關係因素在裡頭呢?另外,除了人脈關係之外,就整體而言,太子黨在從政能力方面也有他們自己的優勢,他們出生於名門望族,從小就有從政方面的熏陶,優裕的生活環境又使他們充滿自信,使他們眼界開闊,做事幹練、果決等等,這些素質,並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具備的。所以,湘君以為,即使中國真的實現了民主選舉制度,在政壇上混的,也依然還會有太子黨那一撥人在。
說實話,對官員的選拔,無論是任命制還是選舉制,都有一定的盲目性,都不能保證一定能選拔出合適的官員。兩相比較,湘君當然還是更贊成選舉制,只是覺得選舉制的優越性主要並不在如何選拔官員上臺,而在於它如何使官員下臺。選舉制的情形是:你想做官是嗎?那就讓你做做看,不過你得好好幹,幹得不好,你怎樣上去,還得給我怎樣下來。而任命制的問題是,一個人一旦做了官,即使干的很糟,也沒有辦法讓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