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情景。(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前不久我兄长的岳父去世,这一家人的遭遇可以说是中共治下的中国人苦难的一个很好的缩影。
一、混乱的民国时期
我嫂子家乡在河南农村。民国时期爷爷奶奶勤劳务农,家里挣下了一些田产。乡里恶霸看着眼红,就找个理由把她爷爷抓去吊起来,让她奶奶凑够能垫到脚的黄金才能把人放下来。她的爷爷虽然被奶奶花重金赎回来了,也不敢在家生活,河南已经被日本占领,又听说共产党打恶霸,他就就近跑去参加了八路军。
与此同时,嫂子的伯父在福建亲戚家上学。亲戚是国民党高官,一家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分在了两个人群里。民国政府内战输给了共产党。亲戚逃往台湾。她伯父躲在轮船上一辆汽车底盘下,跟随亲戚渡海到了台湾。
二、中共建政后“五毒俱全”的家庭
共产党夺天下时,嫂子的爷爷作为老八路,已经是共产党军队高官。恶霸该被铲除了,传说中受压迫人民的“好日子”该到来了。然而,共产党的好坏人不是以品德和行为来划分,而是用家产来划分。她爷爷一家有田地,被定为富农,就是准坏人,于是军队里要下放她爷爷,他说:“反正我家就在农村,就直接回家吧。”于是仗白打了、功白立了,他回家去做没有田地的“富农”。
伯父在台湾上了大学之后去德国留学,读医学博士。医学是非常难读的,然后他竟然只用一年就取得了医学博士学位,成了轰动的新闻,台湾媒体多有报导。于是,中共鹰犬爪牙查到了他的家乡,发现这家竟然有人去了台湾,还出了国。于是嫂子的伯父肯定是“外国特务”,这一家人都成了有海外关系的“坏份子”。
文革批斗会。(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嫂子的父亲虽然没赶上到国民党大官亲戚家去上学,但是也很聪明,家里变故那么多,他还上了中专,学习林业,想着能为家乡做些贡献。但不久,反右运动开始了。中专虽然不是高等学历,但是比高中要高,在小学生都不多的农村鹤立鸡群,他又是富农成分加坏份子,于是一顶“右派”大帽子就落在了他的头上,牛棚一关就是十年。
不久,毛泽东为了跟苏联换军火,不惜饿死中国人。农村首当其冲没饭吃。这家人勤劳,就在自家后院种了一些南瓜。可是,游手好闲的人却都被定成了“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每每在夜里潜入他家后院偷南瓜。他们却不能去告“好人”。嫂子的叔叔当时只有十几岁,也是好学生,喜欢写日记。几次三番家里南瓜被盗,他饿着肚子在日记本里写下了:“党啊,你也不能不让我活啊。”
叔叔把日记本藏着黄豆缸里。二流子出身的村干部经常来家里找事,每次都没看到什么。但有一次,村干部转了一圈要出门了,却突然停下来,转过来翻黄豆缸,发现了日记本。村干部一看:“好啊,你敢说党不让你活!”于是立刻把叔叔打成“反革命”,拉到河滩上枪毙,马上把心脏挖出来,干部们分了回家吃。
至此,中共的几种“阶级敌人”:地富反坏右加外国特务,这一家人被定上了五个。
三、文革中的“老运动员”和孩子们
《芙蓉镇》一书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句反复喊的“运动喽!”中共建政后运动不断,每次运动都被揪出来整的就被叫做“老运动员”。嫂子的爸爸就是这样的老运动员。
十年关押结束后,嫂子的父亲回家,有了第一个孩子。嫂子的父亲叫绍尧,一个充满中华传统文化意境的名字,但给自己孩子起名,夫妇俩小心翼翼,生怕给孩子起个特殊的名字又会被冠以什么“罪名”。当地孩子们小名几乎都叫毛毛,于是他们就把孩子的名字起成毛毛。村干部来了一听,马上说:“毛毛?你们竟敢说毛主席是你家儿子?!”他们赶紧给孩子改名。夫妻俩各拿着一张报纸,挨个数哪个字是自己的报纸里使用次数最多的,1966年正赶上毛泽东发动了“伟大的无产阶级群众运动——文化大革命”,于是父亲数出最多的字是“文”,母亲数出最多的字是“群”,于是嫂子的哥哥的名字就叫“文群”。
这时,嫂子的父亲作为“老运动员”又被工人纠察队拉出来反复批斗。几轮批斗后,纠察队还是觉得斗争不够激烈,这个大坏蛋在农村被整了那么多年尽然还活着!不是说“阶级斗争必须你死我活”吗,于是他们晚上商议,下一次批斗会上把他直接斗死,自己才是“无产阶级的革命战士”,才能显示出“工人阶级的先进性”。
所幸,嫂子的母亲是教师,有个学生就在工人队伍中,他听到了下次批斗会的安排,连夜跑去给老师报信。嫂子的母亲家里是贫农成分,好歹算“根正苗红”,她赶忙联络了同村的乡亲。第二天在嫂子的父亲被押赴“批斗会”、实为刑场的路上,一大群乡亲拦住了他们,说:“这个坏份子不归你们来批斗了,以后由我们来批斗!”虽然“工人阶级是老大哥”,但在上山下乡搞得热火朝天时,所有人都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工人们只好悻悻然把人交出去。
就在“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展开”时,1968年,我的嫂子出生了。这个家庭正在面临生死考验,父亲希望孩子能活下去,也希望自己能顽强活下去,让家庭完整,于是这次,他们给女儿起了个几乎是男孩的名字——“青松”。
家里这种状况,父母无力抚养孩子们,于是文群被送到了姥姥家,青松被送到了奶奶家。
姥姥家虽然不会受到政治冲击,但是本来就是贫农背景,被共产后就更贫困。秋天收了白薯,家里吃一冬。每次文群都把白薯皮剥下来吃瓤,但是姥姥把他的白薯皮都收集起来,晾晒在屋外的窗台上。小麻雀们在窗台上蹦来蹦去,在白薯皮上叨出许多小洞。干透了,姥姥把皮收好。春天家里什么粮食都没有了,姥姥就把这些文群和麻雀一起吃剩的白薯皮拿出来再给他吃。
奶奶家虽然有饭吃,但是父亲经常被批斗,不让回家,母亲也难得来,所以她几乎在无父无母的环境中成长。一天,家里来了个阿姨,看到她就要抱,她吓得直往奶奶身后躲,奶奶说:“你不是总说要妈妈吗?这是你妈妈啊!”青松才回过神,说:“妈妈,我不认识你了……”母亲眼泪立刻流下来……
文革折腾了几年后,中国已经是国破民穷,中共知道再折腾,自己一起玩儿完,于是革命重点方向从“以阶级斗争为纲”,变成了“抓革命促生产”。1974年,嫂子的妹妹出生了,父母给她起名叫“青柳”,希望这个家从此能有生机。
四、政治风云变换的变与不变
文革中期中共快要挺不住了。跟苏联的关系也很差,于是老大哥变成的修正主义,赫鲁晓夫取代美国总统成立头号坏人,中苏关系进入冰点。中共为自救不得把转向美国,摆脱世界上被孤立的处境。美国从来没想不理中国,当年中共建政,美国大使司徒雷登还留在中国想跟中共政府建交,却被毛泽东一句“别了,司徒雷登”赶出国门。看到中共松动,1971年,尼克松马上来与毛握手。
嫂子的伯父已经是美国的医生。看到中美关系缓和,他一次次的飞到日本,申请探望多年未见的父母。几次申请后,1972年中国终于允许外国人入境了,他回乡探望。但是兄弟俩担心隔墙有耳,他们跑到大河滩上,四下空旷,能有人藏着的地方都听不到他们说话,他们才敢交谈。
1976年“四人帮”被打倒,似乎标志着文革的结束。这家的孩子们,在文革后上学了,但因为这样的家庭背景,没有一个能戴红领巾。即使是“打倒四人帮”后仍然被歧视。
78年后,邓小平执政后到处都在搞“平反”,这家人要求政府给惨死的小叔叔平反,但是,工作人员说他的确说了反党言论,不属于冤假错案,不能平反!
多方求告无门后,赶上河南省换了省长。新省长不但平反力度大,而且,更加重要的是,他是爷爷以前的警卫员。
于是这家人直接找到了省长,省长想了个办法,以小叔叔当年尚未成年为理由,无须承担反革命言论的后果,这样才算“平反”了。
之后,一家人都去了美国。一开始住在伯父家。伯母是白人,堂兄弟们都不会说中文。嫂子去了得先再上高中学语言。那时,她说梦话都是英文。
伯父一家是基督徒,于是这家的孩子们在伯父的教养下也都成为了基督徒。
嫂子因为耽误了学业,上大学比较晚。正赶上我哥哥到那所大学读博士,他们一起打网球时相识。90年代中国留学生不算多,嫂子带我哥哥到家里玩。之后她妈妈告诉她,这个小伙子人很好,老实!让她要跟我哥哥交往。现在通常人们都认为老实不好,容易受欺负,而我却是因为老实,得到人生第一个好朋友;我哥哥却因为老实,出国不久就娶到了美国籍的媳妇。
文群哥虽然吃麻雀吃剩的白薯皮长大,还是长成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他承袭了伯父的专业,在首都华盛顿做医生。中共一通折腾,妄图颠覆人类正常的社会阶层和结构,可是什么样人家的孩子还是能成为同样的人。他告诉我,他看到过几次720法轮功学员在白宫前的纪念碑下的烛光守夜。他也去看了神韵,说水平真高,非常好!
他们的后代都出生在美国,在快乐的成长。
嫂子的爸妈来美国后,经营一个林场几十年。在中国被认定右派的学问,在美国终于能学以致用。她母亲去世后父亲才卖掉林场,最后几年在美国首都住在离孩子们家不远的地方。今年新年刚过,他突发脑溢血,在家中去世了,速度很快,没什么痛苦。
我对他的子女们说:“老人家一辈子受好多苦,这么长寿已数不易。好在最后跟子女在一起晚年享福。愿他在天堂安息,再也没有苦难了。你们节哀保重,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
中共把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说成坏的。但是美好的东西仍然会回来,就看我们能不能有毅力保持我们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