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读过杜甫诗文的人都知道一个事实:杜甫的人脉资源是相当丰富的。
晚年作于长沙的《江南逢李龟年》诗中,“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两句,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杜甫早年曾是王公权贵府中的常客,席上嘉宾。杜甫因为出身仕宦家庭,本人又有祖父杜审言逸风,擅长做诗,“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十四五岁上便到了洛阳、长安,开始活跃于文坛,并且受到了当时前辈名流李邕、王翰、崔尚、魏启心等人的赏识,“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扬”(《壮游》)。把少年杜甫比作班固、杨雄,评价相当之高。其中李邕是唐朝非常著名的书法家,王翰是生性奢侈的豪门公子,也是著名诗人,都不是轻易赞许他人的名士。
青年时期追求功名仕进,杜甫赠诗干谒过的权贵有尚书左丞韦济、京兆尹鲜于仲通、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差点做了宰相的驸马爷张垍、左丞相韦见素等。这些人,杜甫未必跟他们都有多么亲密的关系,但是,能赠诗求汲,说明也是有一定关系的。包括转弯抹角的亲友关系,赏识杜甫的才华,等等。比如,韦济就非常赏识杜甫的才华,常在朝廷当着众官员的面,朗诵杜甫的诗作,为其延誉(《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每于百僚上,猥诵佳句新”)。
杜甫《秋兴八首》之三有“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两句,说明杜甫有不少青少年时代的同学日后都飞黄腾达了。这些同学,杜甫显然并未跟他们所有人一直保持着友谊,但是,也颇有几位,杜甫跟他们的友谊,是终生不渝的。例如,曾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的房琯,曾任国子监司业(副校长)、秘书少监的苏源明。这两位朋友,死去之后,杜甫都写过深情缅怀的诗歌。
跟杜甫志趣相投的诗文朋友中,日后也有比较发达的。比如王维、高适、岑参、元结。王维官做到尚书右丞;高适先后做过淮南节度使、彭州刺史、蜀州刺史、剑南节度使等职,最后官至封渤海县侯终散常侍,被称为唐代仕途最顺达的诗人;比杜甫小三岁的岑参,先后任太子中允,虞部、库部郎中,嘉州刺史;跟杜甫一道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元结,做过监察御史、水部员外郎、道州刺史等。
杜甫一生交往较为密切的人中,有几位不同寻常的人物。第一个是汝阳王李琎,杜甫有诗句云“精理通谈笑,忘形向友朋”,“披雾初欢夕,高秋爽气澄”(《赠特进汝阳王二十韵》),可见两人一见如故。杜甫名作《饮中八仙歌》,就描写过这位深得唐玄宗喜爱的王爷的饮酒风采。第二个是汉中王李瑀,杜甫在梓州期间,跟这位王爷过从甚密,写过好几首赠他的诗歌,笔调轻松幽默。第三位是世交老友严武。这位性情暴戾的年轻朋友,是个文武双全之人,能率军征战,也能写一手好诗。严武曾先后担任御史大夫、吏部侍郎、成都尹、剑南节度使等职,因为一次小小过失杖杀副官章彝、破吐蕃七万余众拔当狗城,威震西南。
因为仕宦家族的亲缘关系,因为严武等高官挚友的情面,杜甫往来的亲友中,在朝廷居中下级官职、在地方担任州县长官的,不胜枚举。因此,杜甫举家离开成都,沿长江东下,辗转荆楚,所到之处,都有做地方长官的亲友,给予照顾。漂泊中的杜甫,听歌,观舞,筵宴不断。其中最大手笔的是夔州都督柏茂琳,一下子拨给杜甫百顷公田,让杜甫实实在在做了一年多的地主。
因为诗名大,杜甫生前即有不少仰慕者。例如,称赞杜甫“大名诗独步”的韦迢,称杜甫“新诗海内流传困,旧德朝中属望劳”的郭受,以“曹刘俯仰惭大敌,沈谢逡巡称小儿”形容杜甫的任华,以及喜爱杜甫戏题剧论诗作的众多江东士子。
按照当今社会的游戏规则,拥有如此广泛人脉的杜甫,要想在政府中谋一个像样一点儿的职位,是轻而易举之事。这些跟杜甫有过或多或少、或深或浅交情的人中,可以汲引举荐杜甫的人,为数不少,而实际上对杜甫施过援手的,并不多。所能确知的是,严武举荐杜甫挂了个“检校工部员外郎”的虚职。“厚禄故人”高适,只是从经济上资助过杜甫一家。杜甫一生的最高实职,不过是左拾遗这个八品官。这个官职,主要还是因为杜甫冒着生命危险逃出安史乱军占领的长安,历经艰辛,投奔临时朝廷所在地,忠心感动肃宗李亨,加上当时朝廷也的确缺人手,这才得到的。
杜甫的遭遇,从一个侧面说明,封建时代的李唐王朝,朝廷、政府职位的管理是相当严格的,不像某些朝代那样,可以卖官鬻爵,可以任意予夺,可以视同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