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从北京的大学校园里出现了“红卫兵”,这基本上是官办的,他们的背后有“中央文革小组”做靠山,他们斗争的对象、斗争的范围、斗争的策略、斗争的方式方法都是由“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亲手制定、掌握的,由江青、康生、陈伯达、王力、关锋、戚本禹这样的人授意、指使的。不然,贺老总牛B烘烘的大元帅、刘少奇贵为国家之尊,这样的人物没有要紧的实权派授意,没有顶级决策人物的首肯,红卫兵有几个脑袋敢抓他、斗他、整死他?
安徽省于1966年8月27日发生了以合肥工业大学红卫兵为主体的夺权事件,于是就诞生了“8.27革命造反司令总部”这样的组织(本人在农校加入的“8.27革命造反兵团”是其下属分支)。这样的组织同样也有暗箱操作。一夕之间,把省委砸烂,抓了省委书记李葆华与省长黄岩,把他们关到铁笼子里。如果没有来自中央的后台支持,谁有这大的胆量?
类似以上的造反组织是最有实力、最吃得开的文革势力,成员数百、数千不等,他们的行动一般都会遵从中央文革指导的“大方向”。他们不会折磨所谓的“牛、鬼、蛇、神”,他们的整治对象一般都是高级身份的党、政干部。
1966年岁末到1967年春,上海夺权与“上海公社”的成立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各地大、中城市千百人一级的造反派组织纷纷鼎立。
民间开始出现自发的没有与上面“红线”挂钩的小型造反组织,都是由“紧跟毛主席伟大战略”形势的工人、农民、教师、机关群众、商业服务人员成立的。“红工兵”、“红农兵”、“红色教工”、“红商兵”等等应运而生,连照相的、剃头的、摆小摊的都有了“司令部”、“战斗队”,不一而足。
在我们淮南市,较大的造反组织有“红总”、“红司”、“红工兵”、“淮南市贫下中农革命造反司令部”(简称“市贫司”)等等。残废的退伍兵张家祥,成立了“23省红卫军”,自封总司令。中央没有丧失警惕,说过不允许成立跨省组织,因此被宣布取缔。有人还成立了“红色恐怖大军”,因为这名字太露骨,没过多久也遭取缔。以企业单位、事业单位、学校、机关、社会团体为主体,几百人、几十人,甚至只有几个人的“司令部”、“战斗队”比比皆是。一次全市造反派组织大游行,有一个叫李庆云的人,打了一杆“太阳升革命造反司令部”的大旗,旗帜下一个兵都没有,成为市民的一桩笑谈,说他是十足“光杆司令”。
在基层群众之中成立造反组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领头人必须有威信。
二.领头人必须有个人势力。
三.领头人必须能耐高强。
四.领头人必须平时人缘好,朋友多,受拥戴,能够一呼百应。
当然,还得出身好,有一定身份,没有政治污点和人格污点。人格低下,行为不端,被人瞧不起,或者坑蒙拐骗,弄虚作假,说大话,吹牛皮,被人不信任,那是绝对没有人投靠麾下的。
李庆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后来拉拢了几个十多岁的顽童做部下,出去帖大字报,帮他往墙上刷浆糊,淮南煤矿机械厂有人当场嘲笑他是“儿童团长”。
造反组织都有“无限忠于毛主席”的宣言,开始的行动一是收拾本地区、本单位的“走资派”,贴他们的大字报,搞“血泪控诉”,开批斗会、游街示众。同时也批斗“地、富、反、坏、右”折磨“牛、鬼、蛇、神”。
“全面夺权”以后的问题是如何分配权力,于是乎造反派内部纷争起来。
1967年春、夏之季,全国的造反组织开始分裂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淮南市受到影响,全市造反派分成了“支持派”、“炮轰派”两个阵营。市里实行军事管制,行政之事一出,“支持派”一概表示大力支持,“炮轰派”则一概表示坚决反对,弄得市无宁日,无所适从。“支持派”与“炮轰派”开始是用大字报相互攻讦、谩骂、侮辱,继而寻找目标揍人,逮住对方就打。拳脚相加不解恨,用弹弓、棍棒,渐而亮出了大刀长矛。军队暗中介入以后,造反派们突然有了步枪、冲锋枪、机关枪、小钢炮。
有的造反组织自此升级为武斗组织。当时在淮南市,专门从事武斗的组织有“市贫司”、“十四兵团”、“115司令部”、“猴子兵”、“飞虎队”等等。张家祥也乘机再起,仍然自封司令,杀人放火。机关、学校、工人俱乐部、工人食堂、影剧院、街市要道口尽被武斗组织占据,拉上铁丝网,筑上沙包,架上机关枪,埋设地雷,放上武装岗哨。
大家开始杀人。有一天我和几个同学在李郢子一家食堂吃饭,后一桌坐了一个武斗组织的头目,被人认出,暗暗叫来敌对一方,几个家伙进了大厅就开枪,子弹从我耳边飞过,那时都用“达姆弹”,打得那个武斗组织的头目血肉飞溅。
整个一个武斗的季节,淮南市发生了“火烧猴子兵”、“血战九龙岗”、“火烧高皇寺”、“炮击八公山影剧院”等等大型武斗,伤者众多,死者惨烈。
除“火烧高皇寺”之外,其他武斗我都去了。我那时年龄尚小,因被人逼迫临时投靠一位参加武斗组织的门邻大哥。每次身临战场,门邻大哥只是叫我手拄长枪充个数,站得远远的看热闹,看年龄稍大一些的同伙们怎样冲锋陷阵,怎样杀人,或是悲壮地被敌方打死。
确实是“天下大乱”,不能再延续下去了,否则将国破政亡。是年秋天,毛发出了“大联合”的号召,说大家在他的领导下“没有理由分裂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然而,欲罢不能,武斗依然如火如荼。于是,党中央、国务院发出了禁止武斗的文件,通知武斗组织必须解散,武斗人员立即缴枪。林副统帅命令军队立即介入,开始动用“无产阶级专政工具”,采取强制行动。
于是乎,武器上缴了,武斗组织解体了。那些曾经挎着“盒子炮”,带着“警卫员”,招摇过市,耀武扬威,叫谁死谁就得死的造反派草头王们,恢复了平头老百姓的身份,又得做工挣钱去了。每当与人争执,气有不顺的时候,他们还会恶狠狠地冲人家咆哮:“如果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我就杀你全家!”
然而,杀人是犯法的,是要“还账”的。过了一、两个月,当地驻军开始秘密逮捕杀过人的造反派头头,张家祥首屈一个。又过了一阵子,这些人都被判处了死刑,五花大绑、游街示众、枪毙。
到了1968年初,造反组织(包括"红卫兵")再无踪迹。替之而起的是“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简称“工宣队”,总揽生杀大权,开始“清理阶级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