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我再一次来到这里。
月色依旧苍茫。沿着海岸,征服者的战船森然而立,是疲惫原故吧,这些庞然大物竟也如襁褓中的婴儿,随着潮水微微洸漾,和着海的睡息。而巨大的铁黑色的锚在月下却发出幽幽的光。白色的有些破败的帆已高高卷起,与笔直的桅杆交叉成一座座巨大的十字架,在静谧的苍穹下耸然而立。就在这无边的夜色中,以这样的仪式宣告死难者的失败和幸存者的胜利。
我登上一片高高的巨石,耳畔萦回着海的叹息,宛如人鱼凄美的轻唱,唱着波塞冬的愤怒,唱着海伦的哀伤,还有绝代繁华陨落后的孤寂,轻拂过每一寸礁石,抚摸那残破的神庙,缠绕着海风的一呼一吸……不由我莫名的中心悱恻,挥之不去。
我面对海的方向,身后横卧着宫阙的恢弘残躯,梦想的碎片记载着王者谢幕的华丽,而我却感到凄惶无比。多少高傲的心要与星辰争宠,灵魂却堕落到地狱。脚下的每一粒沙曾在日落前被染成血红,诸神用它埋葬了人类的罪恶与私欲。而死亡前发出的困兽般的嘶吼,竟成为生命最后的记忆。到底什么才是重要?权力,财富,荣耀,爱情?在诸神的眼中今夜没有赢家,今夜只有死寂――必要的话,一切都可以纂在手中,碾做轻尘,随风散去。
也许只有当再一次回到这里,看回忆在痛苦中痉挛,才会参透生命的义谛:虽然所见已成过往,而在未知的前方,如果再有一次辉煌,一切只应为神的荣耀而辉煌,如果再有一次战争,就让长矛与短剑只为圣战而锋利。当我这样喃喃的自语,不觉,海的低吟已向着旷远的夜色中后退而去。
而在银色的沙滩上,却走来一位女子的形象——双眸深邃如海,长长的栗色发卷还散发着橄榄的清气。她头戴金色的桂冠,沿着发际的每一片叶子都流光熠熠。她站在我的面前,手持圣剑,庄严举起,月色的长袍拖在脚边,俨然圣者的威仪。
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梦境消失之前,我听到她空灵的声音在爱琴海上回荡——特洛伊,特洛伊,特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