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华千秋功罪 两种文化下的清华园

发表:2011-07-09 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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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想跟大家谈的题目是《百年清华千秋功罪,两种文化下的清华园》。

这个题目本应该在四月份清华百年校庆的时候就来谈。这个问题我觉得是重要的,因为我们中国人常讲:一年之计,莫若树谷;十年之计,莫若树木;百年之计,莫若树人。谈请华的问题实际上涉及的是一个树人的问题,而这个树人的问题又是不仅影响到中国的当代,而且影响到中国的未来。

我之所以在这里谈这个问题也是因为我虽然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清华大学,还没有完全进入清华大学的时候暴发了文化大革命,但是实际上我在清华园一共生活了八年,从一九六一年到一九六九。八年的时间在于一个人来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尤其是在他一生中最宝贵的那一段,从十二、三岁到二十岁,在成长的时候,在各种身心成长的时候,因此那八年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八年。而在这八年里我在清华园学习了八年,所接触的我的师长、我的朋友,以及那块土地,那里的空气都是清华的空气。也就是说实际上在我人生最重要的那八年是在清华园的培育下、抚育下长大的。那八年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宝贵的时间,对于我来说也是我的最宝贵青春、青少年时期。因此有很多像我一样的朋友和同学,像我这样年龄的, 也就是说我的同辈人,他们在回忆那八年的时候常常是带着对自己青春、对自己生命的那种回忆,充满了感
情。

但是那八年到底给我们留下的是什么呢?当我们拉远了来看的时候,当今天我们再来谈百年清华它的历史,来从更远的角度来评价它的千秋功罪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就更清楚的看到那八年对我一生的影响。

现在来回顾那八年对我的影响,我首先来对大家谈一下我对清华的看法。在我离开清华园之前,也就是说在一九六九年之前,整个我自己脑子里是一整套的大清华思想。在我一九六九年离开清华以后去插队,在其后的四、五年里头,我开始了我独立的人生的追求和思索,开始了我的反叛,开始了重新审查过去那八年给我的一切。为此在六九年以前我一脑子大清华思想,但是在六九年以后经过了四、五年自己的独立成长、独立思索和独立的探索以后,我重新认识到的清华,或者说我今天对清华的认识还是基于那四、五年的思索的基础上继续的发展。在那以后我突然的认识到,清华在过去的,也就是说在四九年以后到六九年的这二十年里头,它已经变了,和四九年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它培育的学生使我看到是一批没有研究能力的人,它培育的学生使我看到是一批工具。从此以后,也就是在七十年代初期以后,我对清华园的那些教师是看不起的,我对清华培养出来的学生是有看法的。

我认为基本上在经历了清华园的这个改造过程以后,很少有学生有独立的研究能力,有独立的思想能力。也就是说经过了清华园的那几年以后,基本上出来的学生都已经只是一个傲慢的、自大的工具,而他们自己无论在研究能力上还是在其它方面都已经缺乏了很多人的东西。

那么我为什么这样来说呢?在下面我将从两方面:一方面我想从我自己在清华园的经历来谈一下、总结一下;另外一方面,我再拉远了距离,从清华园的历史来看一下为什么我说清华园在四九年以后变了。也就是说我今天讲的东西,我所看到的清华园和清华大学它是分成两截的。这个清华百年它的前一截是四十年,或者说将近四十年;它的后一截到今天是将近六十年。

对于这四十年和六十年的区别,在这里第一个我想从我自己的经历来谈一下我在清华园,在清华究竟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为什么我说我虽然是在清华上了八年的附中,就是初中、高中和一年的预科,我有资格来谈清华。在开始的时候我已经跟大家讲了,就是我们从开始就住在清华园里头,到后来还是紧紧贴着清华园的校墙。另外就是我的老师他们很多都是在清华大学工作,然后派到附中来的。还有很大一批人是在清华大学被划成了右派,被划成了右倾分子以后被放到清华附中来的。而这批人在当时的清华在业务上都是骨干。例如教我物理的张三慧,还例如教我数学的吕森老师。叫我化学的王洪奎,他们都是在五七年的时候被划成右派。张三慧在五十年代、六十年代在清华的普通物理教研室里头就是业务能力很强的老师,然后到了八十年代初期以后他又担任了清华大学普通物理教研室主任。吕森在当时是机械系的副主任,后来又担任过清华的教务长和清华大学副校长这些个职位。还有就是当时清华大学的教务长邢家鲤,以及其他的很多人他们都经常到清华附中来,包括当时清华大学很有名的马约翰教授也是经常到附中来,或者参加活动,或者来讲话。所以实际上清华附中里的很多的老师,比如说我的英文老师就是张光斗的太太,就是为中共服务的那个水利学专家张光斗他的夫人钱枚荫,另外我的其他的老师也有很多是这样的,在清华里他们或者任职,或者是跟清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么我就想来谈一下我在清华这八年里头都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首先一个我还是按照我们中国传统这种方法来讲,就是所谓德智体来看。

首先在德上,我在清华附中,进入清华附中的时候我是一个孩子,十二岁什么也不懂。当时我自己的思想里头有一些,因为看过一些传统的古书,也经常跟父母去听戏,受到了很多传统的教育。而我母亲对我的教育则是你一定要比别人强,是这种中国传统的所谓“生当作人杰”式的这样的教育。在其它,作为一个孩子我脑子里就没有什么其它的。

但是到了清华附中以后,在初中、高中所受的那个政治教育,而且在回家的时候,家里头对这些也都是希望我顺着学校走,顺着这一切走。因此在经过了这八年,或者说从六一到六六经过了这五年的时候,在德上的教育,我整个的教育使我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被共产党党文化所教育出来的,就是所洗过脑的那么一个少年。正是这一切使我我脑子里头几乎没有了别的东西。从我们进入清华园开始,我们的老师教育我们就是跟党走,就是刘胡兰、黄继光。然后你背的就是毛泽东的《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考试也是这一些。然后到了初三、高一所谓文化大革命的前期,那么我们所听的、讲的就更都是这一些,都是大批判、革命化。而且当时的清华园非常的突出政治,是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典型。

在清华附中这一方面走的甚至更远。每天下午我们要一起听广播,广播里就给我们讲各种所谓国际形势,集体听广播这个形式,单从表面上来看,清华附中的学生比起那些个其它校的学生,他们知道的所谓天下大事还更多一点,关心的也宽阔,但是所有的天下大事都是经过过滤的,都是经过导向的。所以我们那个时候只知道美帝国主义,只知道在美国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知道在台湾还有很多人受着蒋匪帮的迫害,和也是生活在贫穷、水深火热之中。所以这些个形式恰好相反不是开拓,而是封闭了我们的心灵。

正是在这样一种思想下,所以到了六六年开始搞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我们这些青年人脑子里没有了别的东西,所以才能够搞那些个人崇拜,所以才能够跟着共产党搞那个反对一切传统的破四旧,才能够去搞那些没有人性的那种打砸抢。以及破四旧的时候给人剃阴阳头那些常人难以想到做出来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虽然我当时自己没有亲手参加过,但是我必须承认的是,如果要是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我当时也会跟着大家一起这样做的。只不过我的个人的性格可能决定了在当时没有更往前走,能够在旁边来观看这些。

但是整个六六年以后的文化大革命,跟着毛泽东搞文化大革命,紧跟、坚决拥护中央文革,以及后面的所谓武斗,大批判这些我是都是积极参与了的。所以到了六九年以后我才突然的发现在很多的方面共产党、毛泽东的出尔反尔,我们受了他们的骗了,在很多方面这才发现自己应该独立的思索,因为就是用他们自己的那套逻辑来想,他们也经不得推敲。

这也就是说在整个道德上,我在清华附中所受的,在清华园所受的这八年的教育,在六九年到七零年的时候就全部崩溃了。这也就是说前八年的教育,这种“德”,这种思想上的教育,对我来说到六九、七零年间的时候突然间发现完全是一个骗局。然后,我发现,经过了十年、二十年,在我自己的心灵上那八年所写下的东西,我如何想把它们给擦掉,但是始终是有痕迹,这些痕迹乃至一直存在到今天。比如说我们谈话的口气,比如说我们在很多方面的神情都实际上是那八年阶级斗争,那八年文化教育,那八年的气氛等的一些影响的产物。

第二我想谈谈那八年在我的智力上所留下的。那个八年恰好是我人生之中就是说最好的学习阶段,在那个学习阶段,确实我自己也是在那个清华附中学到一些东西。而且我自己在清华附中也是一个好学生,因此在那里的学习一方面自己也觉得在当时如鱼得水,而且在当时也觉得老师们的那些个教育,那些好像是从上往下的、有点高屋建瓴式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它也给了我一些聪明灵活的,如何分析问题的方法。但是到了我后来的时候才发现,当时的教育,那些年的教育只是教了你一个方法,而且把所有的知识的灵魂都已经抽掉了。

这里要讲来话长我就不多讲了,但是我举一个例子就可以知道。大家都能够看到,在美国在五七年的时候由于苏联的卫星上天,他们展开一个教育革命,所以编了一套新PSSC的物理学来教导中学生。那套物理学里头有大量的人文的内容,有大量的物理学家是怎么去探索世界,怎么去想,也就是说大量思想性的这样的东西,他教学生去独立思考。但是在清华附中,在我所经历的清华附中的教育里头,从初中到高中是把教材所有这样的内容都删去了,而且把教材确实经过了一些精简,有很多公式的那种教学和公式的运用比较简练了。但是这些东西的灵魂和内容和方法它是从哪来的都给抽去了。因此实际上在这个八年里头我学到的是一些方法,而失去了的是一些自然科学的知识的根本的灵魂。那就是人应该如何看世界,如何对世界提出问题。以及那些科学家们留下的人的传统。

人文科学的灵魂就更不必说了。在这八年开始的时候,在初一的时候,六一年我曾经试图想把唐诗三百首都背了。后来接着在我背了几十首以后,在语文课上的那些革命烈士诗抄,革命诗选的教育就占据了上风。在那个气氛下显示你的才学的是那些思想和文字,于是我在那时候就开始搜集革命烈士诗抄,搜集各种革命诗歌,于是在当时开始就转向去抄、背诵革命诗歌。所以到后来一直到现在,所谓贺敬之的、郭小川的、臧克家等,还有很多其他一些革命烈士诗抄,不仅抄写了四五个笔记本,而且背诵了很多,到现在还是能张口就来。而对于唐诗宋词这些只背诵了近百首就放下了。后来到了七十年代,当我从新觉悟的时候,当然又重新补了这方面的课,但是它使我深深的感到在最好的时期我走错了路。而我背下的这些所谓贺敬之的,所谓郭小川的这些革命诗抄,这些东西由于它的那种宣传性、那种意识形态性,共产党那种大批判和战斗性,则恰好是在我最好的时光渗入到我的血液中了。因此实际上那八年对于我思想和其它人文这些训练的影响一直存在着,一直在我血液中还残留着。

所以今天想来这八年里头,虽然我的一些老师他们都是受以前的教育长大的,他们也给了我们很多的以前留下的知识。而这些东西到现在我对这些老师给我们的这些东西还是很感谢的,例如张三慧老师他在物理课上教我们的那些方法。但是同时这八年在智力上我也失去了很多,失去了很多本来可以更丰满的成长的、根本东西。这些东西无论就做人,还是知识基础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我们没有,甚至是相反方向的一个黑洞。

至于在体育上,这八年里我要讲确实要感谢清华附中,因为清华附中它继承了清华的传统。而清华的传统非常重视体育,而这个清华的重视体育它是从美国的那些大学办学的传统,也从中国古代的那种重视体魄的传统来的。所以这个传统也传给了我们这些学生。但是有一点,美国的大学的那些重视体育,和中国传统的那些重视体魄,它们都是有着灵魂和人文的内容。而当时清华园的这个重视体育乃至到今天,他是要给共产党当螺丝钉,要给共产党健康工作多少年,就为这个的。因此在清华附中的体育活动中实际上也潜移默化的抽掉了它的人文内容。

那么从刚才我所讲的大家可以看到,我自己也看到,也就是我在清华园成长的这八年里头,给我的影响有两种文化的影响:一种文化的影响是传统文化的影响,是西方和东方这两个社会所带来的那种传统影响;而另外一种影响就是一九四九年以后的,也就是说当时执掌中国的统治者,统治阶层,也就说专制政府的这种影响。

远一点谈,四十年与六十年的清华究竟有哪些区别?在两种文化影响下的清华园究竟我们怎么来看它们的区别。

对于这两段时期,前四十年这里我不想多说了,大家都知道前四十年清华园、清华它培养的是人,它为的是人、人组成的社会来服务的。前四十年的清华培养出很多的人才,这里头既包括后来的诺贝尔奖物理奖等一些奖的获得者,也包括后来散布到中国社会各处,乃至世界各处的很多的自然科学人才、人文的人才。这个是前四十年的清华。

这个历史事实也就是说今天在纪念清华的时候,纪念清华百年历史的时候,实际上清华的重要性全在于前四十年。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可以看到在它的后六十年,清华在最根本的人的问题上,在最根本的学术问题上,基本上没有培育出什么像样的人才。

但是,后六十年,清华今天在中国社会引以为傲的是什么呢?它培养出来一批中共的干部,这一点恰恰是它后六十年清华的特点。

这里我要重点讲的是后六十年,后六十年清华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们究竟怎么来看后六十年清华的历史。

我首先想说的是,我们现在大家都知道,在一九二七年北伐军将要打到北京的时候,当时著名的学者陈寅恪和吴宓两个人就说,如果北伐军打到了北京以后,那么他们就决不再在大学里工作。因为那时候党文化就会进入大学,因为到那个时候知识分子就会失去了他们研究的自由,就会必须得为党文化服务。因此两人相约到那个时候就离开大学去另谋职业。这个例子就是说,一个大学和党文化是格格不入的东西,党文化它一定会扼杀大学里的独立研究,扼杀大学那种人的灵魂。

那么一九四九年的清华,到今天六十年,这个清华它的变化的最大的特点是什么?这个变化最大的特点就是清华在一九四九年以后,也就是说它在这个后六十年成为了一个为专制政府、为极权专制服务的这样的一个工具,成为一个党文化的大熔炉。

我想跟大家讲的是,这也是蒋南翔执掌清华大学以后从来也没有回避过的、否认过的一点,也就是说,清华他们是教育为政治服务的典型,也就是说一九四九年的清华它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而是一个意识形态的工具。首先它是作为一个专制的工具,为专制服务,为政权服务的工具来出现的,而不是作为一个大学来出现的;第二点就是这个所谓大学它的目的也变了,它培养为专制服务的工具,而不是有独立思想、有见解的人。

在这样一个目的底下,清华实际上在后六十年的历史里,它是一步一步走向这个目的的。

在这里我们大家可以知道,就是它要使得学生成为专制的工具,也就是说要使学生能够服服帖帖的为专制服务,它有两方面的事情要做:一方面就是思想、精神及伦理道德。在这个方面它要把学生彻底改变;另外一方面就是智力,在他们的智力探索上要让学生失去问问题的智力,失去求真、质问专制的这个智力。这样的话这批学生就能够服服帖帖的在思想精神上、灵魂上、在智力上能够服服帖帖的为一个极权专制服务了。

那么这样一个目的它如何来达到的呢?我们大家可以看到,反观清华后六十年的历史,它是经过了几步来达到这个的。第一步就是四九年以后文、理分家,理、工分家,这是它的第一步。为什么文理和理工要分家?文理分家实际上就是把自然科学的那些人文的东西给抽掉,把人文科学,也就是说精神科学的东西把它们分出去以后,把这一部分把它彻底给意识形态化。这样两个步骤就把两个学科的学生都给孤立、阉割了。这里头第一个阶段大家可以知道,清华大学在五七年以前经过了这样两个东西,就经过了一次大的变化。

第二,清华大学在五七年的反右,以及反右以后又经过了一次彻底的思想的清理。这第二阶段彻底的思想清理就把清华大学和以前的那些传统的东西完全彻底地切割了。而这个切割和整肃,在整肃后还不能让他们很放心。在五七年以后,每年的新生进入学校他们都要进行这种反右教育,这个教育一直进行到六六年。因此实际上五七年那个最后的切割的那一步的教育实际上一直贯彻到六六年,甚至再往后。这也就是清华附中为什么会有很多的大学老师来兼课的一个客观原因。这就是,在五七年很多大学的老师、很多有业务能力的人被整肃了,变成右派了,而被下放到附中来教书了。

那么第三,经过了这样一个文理分家、理工分家,又经过了反右以后,以及在这个过程的同时清华大学也进行了它自己的所谓“教改”。

现在在回过头我们来看,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教改,我是觉得如果你是一个研究教育史,甚至研究具体的物理学,数学教育史的人,如果你是说实话的话,那么你今天来去看清华当年五十年代、六十年代那些教改,你就一定会看到这些教改的很多的问题。

当然这些教改里提到了一些所谓少而精,或者其它的一些或许是有意义的问题。但是整个的这些教改改掉的是教材里的灵魂,而且整个这个教改的方针就是要把学生培养成一个工具。当我后来懂事以后,走向自学的道路,后来走向大学以后再反过来看的时候,因为后来我自己的自学和后来在大学里学数学、物理的时候,我都曾经对比过不同的教材:我把清华大学的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的那些物理教科书、数学教科书。对比过后来的教材,对比过国际上通用的教材,乃至台湾的吴大酞教授编的教材。以当时清华大学的高等数学教材为例,那个高等数学是教我们附中数学的老师里头有人参与的,以及清华大学的物理教科书为例,对比以后你就会发现五十年代、六十年代清华大学教改以后的那些数学物理,还不如八十年代以后的北京市的电视大学的教材。

这样一个对比你就可以看到当时的教改到底它的最重要的方面它改向了什么地方。

当时在清华附中的教改也是,确实在教改以后少而精了,学生在课堂里的负担少了,学生甚至可以在上课的时候到图书馆去看书或者是怎样了。但是我们能看到的是什么呢?那个教材里头又是什么内容呢?

所有的内容都已经经过那种意识形态像梳子一样的梳理。在这种封闭和这种清理过以后的知识生活中,你再也看不到什么更多的东西了。你能看到的东西十分有限,而你大量的接触的,让你业余时间去做的是大批判。例如当时清华附中的所谓北国江南的讨论,所谓人性论的讨论,还有其它的一些个东西。所以这种教改尽管改的少而精了,但是说到底它培养的是工具。

那么第四个阶段就是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中的清华就更不必我来讲了,在文革中清华是一个重灾区。而这个重灾区,工宣队进校、教改、大批判,清华整个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十年又被深耕了三番。因此这个清华经过了文化大革命以后,就连四九年以前留下的那点元气也几乎荡然无存了。那点元气经过五七年第一次泯灭,第二次又是经过六六年以后的文化大革命,就是六六年以后那十年很多的老老师被整死了,很多老老师的资料散失了。

因此实际上经过了文化大革命以后,清华已经彻底的被变成了一个共产党统治的工具。经过了文化大革命以后,到七十年代末期在恢复高考以后,清华园的师资也罢,清华园的设施也罢、气氛也罢,已经彻底变化了。清华园再也不可能,再也没有四九年以前的那个气氛了。这个就是清华园坐在了滑梯上,每况愈下的必然结果。

在这里我想要讲的也就是说清华在后六十年的整个的所谓的它的这个学校的变化,它的行政上的变化、教育的变化,这些个变化结果的目的是什么呢?也就是它整个的这种政治挂帅它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我来举例对比说明的话,整个清华在四九年以后,它所谓进行政治教育,教育改革,它的目的就是培养工具,培养为共产党服务的这样的一批人。而这样的目的说白了就是像把猪给阉割了,让它只长肉;把马、驴给阉割了,让它性情温顺,好好的去干活;或者说给推磨的驴,干活的牲口戴上眼罩,让你看不到;两边的东西;或者说是给妇女裹上小脚,把你的脚裹了以后你再也不能随便跑了,你就要依附于这个政权,依附于统治者。

这样做的目的是否达到了呢?反观从四九年到其后这六十年清华的历史,我觉得清华的这个变化它的目的也达到了。因此清华培养出来的人基本上可以跟你讲,我从远处来看他们是一些失去了独立的人格、研究能力的人。

这里清华尽管有很多的中央委员,但是坦率的跟你说,所有的这些包括中共现在最高层胡锦涛也罢,和其它的那些清华的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乃至七十年代的毕业生也罢,所有人的知识框架,他们所看过的东西,他们所受过的训练就决定了他们是一批只能够因循爬这个阶梯,沿着共产党这个车轨往前走的人。这也就是说到今天为止,大家也看到中共的这批领导人毫无想像力、毫无新意,只能够沿着冷战时期的共产党那套思想框架来往下走的原因。

清华是社会的一个缩影,也就是说更广义说包括我们今天看到的所谓那些唱红歌呀,回忆共产党的传统的各类人物,都是被极权专制工具化了的,毫无想象力的人。

为此,我们来对比中共的这一代领导人和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东欧国家的那些共产党领导人,来看他们的差别你就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清华培养的这批人的特点。

那么“清华”,它的所谓后六十年历史特点究竟是什么呢?这个就使我想到了我在研究极权主义的时候,德国的极权主义专家达伦道夫他对极权主义的看法。他认为极权主义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反对一切人类文化传统,第二个是反对近代的人权自由思想。这样两个特点它就使我想到清华一九四九年以后的历史恰恰就反映了、代表了,或者说具体的是实施了的达伦道夫所说的极权主义的这两个特点。因此清华园在一九四九年以后两个特点,就是第一个它是反中国传统;第二它是反西方现代传统。

这个如果要展开的话会有很多的谈的,在这里我只想简单的跟你讲几句。我们为什么说今天清华在四九年以后它是反中国传统的呢?

我自己在那八年的清华园的生活中对此深有体会,我举几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比如说我们中国的教育传统是教育我们要尊师爱友。而当时的清华并不是这样,它教育的是你要为政治服务。那么也是正是由于这个在为政治服务的前提下,所以在清华园才发生了六六年文化大革命以后的那些对老师的迫害,对老教授的迫害,很多的人被迫害致死。而且这种对老师的毫无尊重,这种迫害在五七年反右前后就已经在清华园是这样的了,也就是说尊师爱友这个传统在清华园早已经不存在了。

我再讲一个,我们中国的传统讲有教无类,也就是教育是要为所有的人开放的。但是大家可以看到在清华园里头不是有教无类的,在清华园里越来越厉害的是阶级路线,出身好的能够考上清华;出身不好的进不了清华的门;出身一般的考入清华以后,在清华园里头,在学生里头你要受到巨大的压力。在清华园里当然关于家庭等所有的伦理教育和要求,也都是反中国传统的。这个我想大家都清楚,不用我多的,就是用不着来辩驳,只要你睁眼说实话就能够看到。

而这个东西直到今天,在清华园里虽然不再像五十代、六十年代那么表面化的激烈,但是它依然是这样的。比如说如果清华园里头,如果哪一家里出了一个法轮功学员,那么家庭成员,同学朋友、老师就要来揭发的,划清界限。如果哪个老师是这样的话,那么学生也会去揭发他。因此所有中国传统这些东西,有教无类、尊师爱友这些东西,只要是清华园它以突出政治,以政治为先,这些传统的东西就不可能够存在。这一点,实际上更广义地说,就是中共所谓尊孔,建孔子学院,但是只要你是政治第一,只要你是党派专制高于其它的东西,那么所有中国传统的东西都被你阉割了它的灵魂,都实际上没有它存在的余地。

那么为什么说它也是反对西方近代传统的?西方近代传统是尊重人权,是尊重知识分子这种自由主义思想,是尊重这些探索。在美国的物理教科书里头、美国的数学教科书里,也不光是美国的,大家去看一看在吴大酞先生的物理教科书里头,首要的都是思想的自由探索,是思想前提的随意的假设的可能,是各种哲学思想来争鸣的那种可能的东西。但是今天在清华它不可能存在的,它只能存在的是唯物主义的意识形态。单从这点来说,唯物主义它自认为它自己占有了真理,它就不会允许其它的近代思想、近代的这种哲学、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来存在。

因此实际上在今天的清华里,它在后六十年不单培养不出人文的人才,也没有培养出自然科学的人才。很重要的就是它今天在清华园里实行的教育是没有灵魂的教育。

这样两个反传统就造成了清华在今天已经和前四十年的清华截然不一样了。因为前四十年的清华是中国传统的产物,例如陈寅恪、王国维他们曾在清华园里执教,它是西方传统影响的产物,例如像胡适同代的那些人,那些自然科学家。但是四九年以后到今天的清华,不管共产党讲多少所谓的民族主义,所谓的民族传统,实际上到今天的清华它的六十年的历史,它所实行的是不要人类的传统。所以这个就是后六十年的两个特点,而这两个特点就变成了清华不仅是把人文科学意识形态化,变成一种宣传,而且把自然科学也变成了只是一种工具,甚至可以说也成了宣传唯物主义的一种产物。

所以今天的清华在教育上它的特点就是“意识形态化”。所以今天的清华大学和前四十年的清华大学是不一样的。前四十年的清华大学是一个“人”的大学,是一个一般社会的大学;后六十年的清华大学它是共产党宣传部领导下的产物,它是一个宣传机构、一个专制机构的螺丝钉。蒋南翔非常有目的把清华要变成这个,而这个目的在后六十年他们的确也做到了。而这点就铸成了跟清华前四十年最根本的区别。

最后一点我想谈就是过去我自己对于清华的看法,后来我对清华看法的演变。清华到底给了我什么,毁灭了我什么。

到今天为止,实际上当我回顾我在清华园的八年的历史的时候,一方面由于那是我最美好的青春,所以留下了一些所谓甜蜜的回忆。而且在那里可以跟大家讲我应该说是顺利的,因为在清华附中,在功课上我自己不费任何力量,从考进清华附中的时候就是名列前茅的学生。到初中上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甚至就是我的分数万一考不够我也会上清华附中,因为我的体育和我以前的成绩已经决定了这一点。另外到了高二我自己又被分配到预科班。而在体育上从我到了清华附中,初二以后就是被清华附中在乒乓球队里,一直我做为主力队员是海淀区的冠军,后来是北京市的冠军,那在清华附中也算是出尽风头。在高中的时候,我游泳在我们年级里头,在清华附中整个高中里头又是数一数二的。在文艺上,我曾经指挥过初中的我们班和高中的我们班歌咏比赛,获得学校第一名。在清华附中的第一届校运会上,我是做为四个升旗的孩子,扯旗走在入场式的最前面。

所以在清华附中整个实在的说我是非常顺利的,风头出的也是很多。但是这个顺利当我懂事以后,说句实话,留给我的回忆却又是苦涩的。本来按我自己的素质,按我自己和很多的那些进入清华大学的学生的素质,我们这些人本来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本来可以取得很多的更大的成就,但是我们这一代人却没有做到。比起二、三十年代那批人来说,你做的成就也是另一类型的。

尽管我自己觉悟了,在以后一直都在补课,一直力图提出一些有用的问题,但是很多的东西本来在十岁到二十岁的时候你就应该去做了的事情你没有做。

例如我自己常常讲,和陈寅恪比,我自己的智力我不觉得比他差到哪里。但是陈寅恪掌握九门外国语,而我自己呢?

陈寅恪的史书、史料能够背诵的很多,几乎二十四史哪件大事他随便就能够指出来在哪一页。而我自己呢?

我拼命的在后半辈子不断的努力,而这不断的努力就给我留下很多苦涩。今天我来回忆那八年,本来那八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我们可以学很多的东西,它可以使我们更有独立研究的能力,更开阔的眼界,但是实际上没有。而且我自己更多的要做的是在六九年离开清华附中以后,不仅重新充实自己的知识,而且花了十年、二十年重新擦掉清华附中所给我的所谓德智的那些影响,来重新走自己的道路。

我想每一个进入清华的人,如果你眼界开阔,如果你看到了更多的世界,看到了更多的历史和更开阔的社会的话,如果你对你自己的能力、对你自己有更高的期待的话,你就一定会感到痛心。

我们这代人,我们之后的两代人,乃至到现在在清华的那些学子,你们都继续被这个政府、被这个制度、被这个社会,被这个占据清华园的机器所毁灭着。你的才能使你本来可以做更有用的事情,使你可以更丰富的生活,但是你不能!你正在走我的过去的路,正在重蹈覆辙……

所以最后在我结束谈话的时候,百年清华千秋功罪,我要说的是前四十年清华它和人类历史和人类传统的密切相连,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后六十年的清华,被极权专制所控制的清华它变成了一个宣传的工具,变成了意识形态化的一个结果,它留给我们的是“罪”。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来源:SOH 【仲维光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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