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睡一宿醒来,打开电视发现马英九总统成了中国两岸的共同元首;你上街溜达,发现邻居换成了台北人;大街上到处是竞选海报和CNN的广告――你会是什么感受?
电影《再见,列宁》就是这么个事。这电影以一个从局中跳出来的角度观察当年的东欧剧变,然后再一个猛子扎回到现实中,构思了这个离奇但真实、幽默但深刻的电影。
1、 成就卓越的警察国家
故事发生在东德。1978年,受苏联的提携,一位东德宇航员进入太空。东德的宣传机构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宣传这是历史上第一个进入太空的德国人,代表着祖国(当然是指东德)伟大的成就。
这是电影中的第一组镜头。儿子正在看这个新闻的时候,老妈却被秘密警察严厉地讯问,因为他们的老爸跑到西德了。老妈告诉姐弟俩,老爸出逃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这情景像不像今日的伟大祖国?当宇宙飞船、高铁、GDP像春药一样让人high的时候,却有大批的公民可以失踪达数月之久,有无数的人走在上访的路上,另一些绝望的人则把自己点燃。
2、 老妈成了社会主义劳模
在老爸逃亡的打击下,老妈一度失态失语。然后突然象变了一个人,成了社会主义劳模,东德国庆前受到党的领袖的接见。她成了个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者和东德爱国者。
大家请注意这个“突然变了一个人”,后面还会提到,这正是这部电影的深刻之一。
3、 “一夜之间成了上帝”
1989年10月的一个晚上,老妈偶见参加示威的儿子被警察逮捕,一着急心股梗塞成了植物人。躺了8个月突然醒了。这8个月间,东欧已经剧变。
儿子把老妈接回家。
因为老妈是个党的积极分子,所以为了避免医生说的过于刺激她。孝顺的儿子把这8个月里涌进家里的资本主义东西通通扫出门外,包括新的装修、家俱、衣服等,而且说服了姐姐、来自西德的姐夫和女朋友。大家准备合谋给老妈编织一场旧东德的大梦。
老妈想吃腌黄瓜,儿子发现商场里没有卖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来自资本主义世界的华丽的食品。商场一夜之间被升级改造,“消费者一夜之间成了上帝”。最后儿子买了资本主义荷兰生产的腌黄瓜,然后在垃圾桶里捡了几个旧瓶子,倒进去假装成老产品给妈吃。
4、 “反正都是差不多的废话”
老妈躺床上无聊,想看电视,但这时候的电视已经被资本主义电视台占领。怎么办?
儿子有高人相助。东欧剧变后,儿子的工作变成了装卫星电视的,他的一个同事热衷于制作山寨电视节目。他建议儿子收罗前东德的电视节目刻成录像带偷偷播放。儿子忧虑地问,万一被老妈发现怎么办?同事说,不会,反正那些节目都是年复一年差不多的废话。儿子想想也是。下图是和老妈一起“看电视新闻”,了解祖国建设成就,内容是前东德新闻的剪缉。
5、 可口可乐是东德发明的
儿子给老妈过生日,照旧例请亲友到老妈床前。事先儿子给每个受邀的客人叮嘱好。
花20马克找了俩孩子,装扮成“少先队员”唱祝寿歌曲“我们伟大的祖国,五谷丰登......”
老同事们也唱“祖国万岁”。
姐夫是西德人,儿子叮嘱他向母亲自我介绍时,要说自己曾经是“少先队员”,而且当过队长,这厚道的小伙子如实陈述,只是差点忘了“少先队员”这个单词。
最搞的是,窗外居然出现大幅“可口可乐”广告。老妈吃惊怎么会出现这个资本主义的东西?大家一边把窗帘赶紧拉上,一边说这是抗议用的。但这无法打消老妈的困惑。
后来儿子为了打消老妈的心结,让同事弄了个山寨电视新闻,说可口可乐是1950年代社会主义东德的文明成果。
6、 “只等了三年”
政府限时将东德马克兑换成统一后的德国马克,眼看日期快到了。姐弟俩给老妈撒谎说需要这笔钱的原因是汽车厂来信咱家可以提车了。老妈高兴地说:“我们买的车?只等了三年(就可以提货了)?
7、 “再见,列宁”
老妈身体日渐好了,有一天乘儿子熟着,居然上街溜达。这下子可坏了,老妈看见了另一个世界:资本主义西德人正在搬家成为邻居、街上有大幅的胸罩广告、满街跑着奔驰宝马汽车...
更可怕的是,坚定信仰共产主义的老妈,居然看到了这个可怕的现象--
面目狰狞的列宁同志从老妈眼前挥手告别,又像一个魂灵在招唤迷途的羔羊--
8、 “党中央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对于为什么会有资本主义西德人变成了邻居这事,孝顺的儿子再次和他的哥们儿制作了一套新闻来圆谎。
“新闻”说,党的领袖昂纳克(这时候真正的昂核心已经逃到南美了)以慈悲为怀,收容了大批要求政治避难的西德人,这批可怜的西德人正好被安置成了老妈的邻居。
“我国”甚至给每位逃难来的西德人200马克/人的补助。
至于西德人逃离资本主义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工业产品,也是因为政治迫害、失业等。画面里播放的则是东德人翻越柏林墙、玩命往西方跑的资料。
山寨播音员说,在这场影响东德西德两国关系的重大事件中,“党中央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老妈在儿女的陪同下,站在窗前凝视满大街开着西方汽车来的“逃难者”。
9、 老妈的谎言
有一天,一家人渡假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老妈说出了真相:老爸不是被小三勾引去了西方,老爸也不是从此失去音信。真相是,老爸因为不是共产党员,在工作中受排挤,极度郁闷,在一次去西德访问的时候,两口子商量好老爸乘机叛逃。但老妈出于各种原因打消了携子女再出国的打算。老爸到西方后,等了老婆孩子三年,一直写信,但老妈把这一切都隐瞒了。
想想前面说的,老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她本来是协助丈夫逃跑的,后来却成了党的积极分子,而且在全家人看来是真诚的信仰者,并不只是官场上装蒜。这一转变过程,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失态和治疗,可以想像一下这是怎么样的心理历程?
俺相信这是一个专制环境下很典型的人的求存、服从、奋争、追求、被洗脑和自我洗脑的综合过程。
老妈说一起思念老爸,她承认自己没有走是“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10、 老妈死前知道真相吗?
老妈没撑多久,她快死了。
1990年的世界杯,统一后的德国取得了冠军。通过一只足球,分裂了半个世纪的东西德人弥合了冷战留下的裂痕。新德国的国庆快来了,儿子面临的问题是怎么给老妈解释这事。
在蒙骗老妈的过程中,儿子的女朋友和姐姐都一度非常反对。后来女朋友还把两德统一的事告诉了老妈,但电影没说交待到什么程度。
两德是怎么统一的呢?儿子弄的山寨新闻说,是东德对西德开放了。党的领袖说:“社会主义并不意味着闭关自守”。
“东德”打开柏林墙后,西德人蜂涌翻墙而来。
于是德统一了,今晚是统一后的第一个国庆日,当然,统一德国的国庆自然采用原东德的国庆日。在此之前,细心的儿子没有忘记把墙上的今天改成原东德国庆日。
看这个山寨新闻时,老妈以这个眼神瞅着儿子,她是否假装不知道,以成全儿子的孝心?可能是大家一起编织着美丽谎言?但电影没有交待。
窗外新德国国庆日的焰火照亮了老妈的脸庞,这天晚上,她死了。
这个老妈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协助老公叛逃西方的反党分子,还是共产主义东德的信仰者吗?或者假装信仰以求生存和地位?甚至哄住了全家人?反正她事实上是在旧体制下混得很开的既得利益者,而这些人的内心,可能都是分裂的,也许他们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谁,而且他们也避免深究这个与现实格格不入的问题。
只是不知道,老妈死前是否搞清楚了真正的德国是什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