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女囚(十三) 贼卧底

作者:孙宝强 发表:2009-05-14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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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打开,一个女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来。众人一看愣了。就是蛹化蝶,也有个破茧过程;就是石成金,也有个点的过程。可贾林愣是在半小时里,从白毛女蜕变成娘子军。

"太好了!太好了!!"贾林一双手搓起一团火花。"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她双手一劈,绝对有列宁同志的风采。

"你是说律师不一样?"

"李国机知道不?他是上海滩上......不!应该说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律师。"

"在中国,名律师就是御用律师。如果他有骨气早被封杀。"其其凝重地说。

"你这个现世宝。不是半夜惊魂就是涕泪四下,现在八字没一瞥又神气了。我不要上提蓝桥......妈啊救救我。"‘不是人'神态兼备的模仿引来了笑。

"你们笑吧,反正我马上就要从地狱到天堂了。"贾林一扬头。"律师和法官说好。最好无罪释放,最坏是缓刑。"

"上天堂?离婚了,女儿归男人了,净身出户了,你还能上天堂?"大鼻子冷冷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贾林的脸白了。

"我知道的多着呐。你因为漂亮,从车间调到厂部,专门陪上面的老家伙。结果你挣开老家伙怀抱,被厂长从厂部赶回车间。"

"老娘凭啥被他们搂抱?"

"派出所所长是你男人发友。他说晕话,结果你甩了他一巴掌。"

"老娘凭啥被他调戏?"

"姐夫摸你屁股,你倚门而骂,结果门庭若市人山人海。"

"老娘凭啥被他摸?"

"从此,有着魔鬼身材天使脸的你,成了单位和家里的二佰五,也为牢狱之灾埋下隐患。"

"我也不明白我错在哪?"贾林哭丧着脸。"人人说我漂亮,但是漂亮没为我带来好运。难道真是红颜祸水?红颜薄命?你说啊!"她问大鼻子。

"给你带来厄运的是你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我认为给你带来厄运的,不是性格而是国情。"其其郑重地说。"直率耿直,童言无忌,作风正统,为人坦荡,这些应该是中国女人的美德,但是在畸形的社会,美德成了不幸的根源。"

"是啊!要是我父亲请不到李国机,我的牢坐定了。"

"出去后,你一定要改脾气。要学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大鼻子恳切地说。

"要利用身体优势赚银子。浪费资源就是最大的浪费。"‘不是人'半羡慕半幽怨地说。

"死光了,死光光,都死光光了。"站在一隅的杨琼咕哝着。

"你说谁死光?"小蟊贼恶狠狠地问。

"我说我家人死光,和你有什么关系?"琼无畏地顶撞着。

钥匙响了,小蟊贼兴奋地站起来。今天是她判决的日子。她既忐忑又兴奋,既得意又惶恐。出门时朝玉贵一挤眼,又打了一个口哨。

"有猫腻。"大鼻子沉吟着。"她的神情很反常。"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对这个判决满意吗?"

"满意!不要太满意欧!""记着。一定要听政府的话,跟共产党走。""这话是真理,绝对真理!"黑三角开了门,小蟊贼进来。

"你家人咋还不救你?"黑三角问杨琼。"真是长舌妇!"琼朝小蟊贼翻个白眼。"你过来!"黑三角朝琼招手。琼刚过去,‘卡嚓"一声被铐。

"为了什么?"琼高声抗议。"因为违纪。""我是人,难道不能发声音?""就是不许你发声音。"

"我有我的人权。"一个霹雷打下,所有的人愣了。黑三角全身僵硬,脸部痉挛。"嘿......嘿嘿!"半晌,她才发出不连贯的笑:不要说人犯,就是大墙外的人都不敢谈人权。

"外劳动!外劳动!"黑三角嚷着。小碎步过来。"脚镣......快!快!"黑三角竟有了结巴。

"你说什么?"依然没表情的脸,依然不紧不慢的声音,只是声音比平时还要慢。

"我要脚镣。"黑三角咆哮着。小碎步重响起,只是比来时更拖沓,更缓慢。

"快!快!"黑三角冲她背影嚷着。一分钟......十分钟,走廊上响起脚镣声,蹒跚的很。

"给我,快给我!"黑三角抢过脚镣杀进铁门。"你不是要人权嘛?我马上给你人权!"她狞笑着。监房里除了金属撞击声,就是黑三角沉重的呼吸。

"打倒法西斯!"石破惊天的吼叫冲天而起。"你!"黑三角炸尸一样跳起来。

"打倒法西斯!"声音高亢有力,如匕首,如子弹,穿透黑厚的高墙。

"造反了!要造反了!外劳动!外劳动!"她惊惊悸地嚷着。"武装带!快快快!""你说什么?"外劳动依然不紧不慢。

"我要武装带!我要武装带!"分贝大到极限,震的耳膜嗡嗡响。小碎步拖沓而去。黑三角仰着头,凶狠地看着琼。琼也仰着头,自若地看着她。监房一片肃静,只有表的‘滴答'。

小碎步终于过来,黑三角拽过武装带,扎在琼的胸口。‘呼哧!呼哧!',杨琼的呼吸沉滞沉重。

"你帮我一把。"黑三角叫着。"不是已经扣上了嘛?""不行!我要紧,我扣最后一个扣子。你使劲啊......你的力气呢?""我已经使劲了。""再使劲,再使劲!""呼哧......呼哧。"琼的喘息,如呼啸的火车头。

"好了!终于好了!"黑三角重重呼出一口气。"你不是要人权吗?这就是你的人权!"

"呼哧......呼哧。"喘息更沉重了。黑三角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琼。她要品尝虐待带来的快感,她要咀嚼权力带来的滋味。把寒梅吊在最高处,让她分分秒秒跳芭蕾;把武装带扣的最紧,让琼痛不欲生。黑三角,你是变态狂,你是嗜血者,你是绞肉机中的利齿,你是专政机器的螺丝。我诅咒你,我100次地诅咒你。

远处又传来小碎步。碎步不再拖沓,不再迟疑。它如一面鼓,带着节奏。"啥事?"黑三角不耐烦地问。外劳动把嘴凑近她耳朵。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飘。"真的?"她的声音有了虚。"......那就撤!"她恼怒地跺着脚。外劳动一解扣,武装带如斩首的蟒蛇掉地上。

如果说,手铐脚镣是监狱必备刑具,那武装带是什么?除了窒息,除了让人痛不欲生,它还有什么功能?要判就判,要剐就剐,要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劳什子干嘛?它能教育人还是挽救人?既然不能,留着干什么?难道再一次成为红卫兵飒爽英姿的武器嘛?

这条粗大的武装带,带着腥臭,带着残忍,带着数不清的冤屈,带着数不完的秘密,经年累月担任杀戮的职责。

"咱走着瞧。"黑三角拖着脚镣,落荒而逃。外劳动拍着手上的灰,一双眸子亮晶晶,宛如天上的星星。

"好人啊!不露痕迹的好人!"林妈感慨地说。

"报告管教!"大姐大叫着。"粪桶满了!""满了?你怎么知道?"周管教走来。

"我坐下去时,屁股碰到粪水。""出来一人。"周管教一皱眉。

"报告管教,我去!"大鼻子响亮地说。管教打量着她:硕大的身子,粗壮的胳膊,外加一脸的信心,看来能胜任这力气活。

铁门开了,铐在铁门上的琼,跟着铁门移动脚步。大鼻子拎着粪桶出门,粪桶让她肩膀一边高一边低。脚下生风的她,仿佛拎着一桶金子。

我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铁门外是院子,院子里有清风,有清辉,有小虫呢喃,有小鸟喳喳。清风拂面,树影婆娑,捉一只小蚂蚁在手,那有多好。

院子后面就是我的家。那里有一盏小小的灯,灯下有一个小脑袋。小脑袋是睡意朦胧做功课,还是泪光盈盈思念妈?这距离触手可摸,近在咫尺。我的思念,我的不可抑制的思念,如决堤的洪水,排山倒海浩荡而来。

"你干吗?"锥子眼推推我。"眼神直钩钩的很。"

睡觉了。那根冷峻阴森,蟒蛇一样的武装带,恶狠狠地闯进我的梦中。

"昨晚谁拎便桶出去?"主管教走来问。"报告管教是我。"大鼻子站起来。

"最近,对自己问题考虑得怎样?"

"我深刻认识到犯罪严重性,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这是......"大鼻子像背书朗朗上口。

"最近违反纪律吗?""没有!管教对我的教育永不忘。"说着她鞠了一躬。

"是嘛?昨晚和谁说话?又给谁带口信?""这......"

"真会演戏,还演得有声有色。"主管教手一指,大鼻子灰溜溜站在墙角。

"你为啥事上铐?"主管教问琼。"我嘀咕了几句。""站着反省。"主管教下了铐,琼乐颠颠走回墙角。

"怪不得屁颠屁颠要拎粪桶,原来柳毅传书啊!"管教一走,大姐大发声音了。

"碰到老乡,让他给楼上相好捎个话--我们都上了太子党的当了。"

"你又上当。不过这次上的是老乡当。""老娘敢作敢当。"大鼻子一仰头。"你判几年?"

"吃了三个月,还有三个月。"小蟊贼笑出一口黄牙。

"检察院不是说,这次要判得你心痛肉痛嘛?"锥子眼愤怒地问。

"检察院有啥用,最后还不是法院判。"小蟊贼眉飞色舞。我愤怒地看着她。一个贼,一个真正的贼,一个从南京行窃到上海的贼,一个偷了若干钱包的贼只判半年,这是什么狗屁法律?

"官司有各种各样吃法。有人吃潇洒官司,有人吃冤枉官司,有人吃服帖官司,有人吃愤怒官司......"小蟊贼抖着腿。

"先要求引渡,后希望南京警方介入。你来头不小啊。"大鼻子淡淡地说。"看守所,你是眼线;外面,你是卧底。"

"文盲是卧底,除非盐里爬出蛆。"林妈轻蔑地说。

"老菜皮能诈骗合同,除非盐里爬出蛆。"小蟊贼也轻蔑地说。

"难于开口羞于启齿啊。"大鼻子用激将法。"是否说了怕影响你刑期?"

"老娘已经判了,还怕个球?告诉你们,本人是贼,也是半个公家人。"

"怪不得!要不是卧底,惯贼能判半年?"其其冷冷地说。

"贼怎么了?贼就是比你吃香。你是政府重点打击对象,我却是政府团结的对象。"

"看来看去,就是一付贼骨头。"林妈厌恶地说。

"正因为我像娄阿鼠,所以适合做卧底。4月份学生闹得欢,我是卧底做得欢。盯牢这个,监视那个......""监视扒手,盯牢贼骨头?""胡说!我监视的是红顶教授--谁进他的家,谁和他联系,他又和谁联系,晚上写文章到啥时--全门清。"

"看不出,公安和你有一腿。""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小蟊贼愈发得意。

"从此你可以大胆行窃。"其其冷笑着。"一把超越法律的宝剑会保护你。"

"你有本事也弄一把啊?省得一推垃圾桶就蹲大狱。"小蟊贼也冷笑着。其其一愣,她被这话嗌住,更被这个事实嗌住了。

"再怎么,红帽子也被贼帽子强。"其其涨红脸。

"愿做红帽子是你的事,愿和警方合作是我的事,咱水牛角黄牛角各归各。"

"可你还是进来了。"锥子眼不服气地说。

"我是上海警察抓的,而不是南京条子抓的。既然我不能倒批文,那就抓钱包。我血管里的血也是热的。"

"你还有资格谈血性?""不要跟我谈血性。中国人没血性,知识分子也没血性。"小蟊贼激烈地说。"那些牛鬼蛇神平反后,哪一个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对门的教授楼,灯火辉煌忙的很。忙什么?忙着把儿子送出国,忙着把女儿嫁给太子党,忙着为自己出书,忙着为自己评级。为了名,他们和仇家握手言欢;为了利,把患难中的恩人抛弃。血性!中国人哪来的血性?"小蟊贼的话像子弹一样射出。

"你......."

"我监视的他们,就是让他们不要把尾巴翘起来。其实不用我监视,他们也成不了气候。不就是胡涂几笔,胡诌几句。一碰到风吹草动,马上闭嘴扔笔,成了含羞草。"

"哈哈!"众人笑了。

"既这样,你这卧底还有啥意思?"

"震慑。小脚老太戴袖章能干什么?秃顶老头拿着电筒能巡视什么?这是震慑,心理上的震慑。"

"显示全民皆兵的体系,显示红色江山的威力。"

"对!我恨教授。学生已经死了,你们还活着干嘛?只是高谈阔论,只是涂涂抹抹,只是清谈俱乐部的主任。"

"你这是心理扭曲。""我扭曲,但不想矫正。坏人遍地皆是,凭啥让我金盆洗手?"小蟊贼双眼炯炯,没有羞愧只有气壮。

"欢迎小蟊贼身兼数职。啪啪!"玉贵用肥厚而粗短的手,拍了二下。

一清早,老天爷就搭拉着脸。这几天正是期末考试,不知谁为儿子复功课?

"孙宝强!"主管教亲切的叫着。我跟她走进办公室。

"我知道你情绪波动......我也是个母亲。你想哭,就哭个够吧!"她的话如春风,抚摩着我。控制不住的委屈,憋不住的泪水,一泻千里。我捂着脸哭了很久,她陪着我坐了很久。

我终于擦干眼泪,面对面地看着她。

她忧郁地看着我,欲说还休,欲言而止。头上的挂钟在催促。很久她吐出一句话:......你案子还没有结,你不要太难过。

案子不结就说明要升级,他们果然下手了。我的心沉到黑暗深处。

"今天提审时,承办说想办法放我出去。"其其轻轻地说。"太好了。"我即为她庆幸,又为自己难过。

"承办说:杀人的事我们知道,但又能怎样?我们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停地叹息,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抽烟,不停地用钢笔敲桌子。""虽是好人,回天无力。"我伤感地说。

"中国人的命运,怎么像中药店里的揩台布。"其其很悲戚。"我们的命运掌握在一小撮人手里。"我黯然着。

"把脚挪过去,你这贱货。"贾林一蹬腿。"在这儿的全是贱货。"‘不是人'忿忿着。

"情欲主宰你,让你成了魔鬼。你的淫荡烙在骨头上,你的邪恶与身俱来。用科学家的话说,你是个基因有缺陷的载体。"林妈恳切地说。

"有缺陷的基因,比正常的基因活的有刺激。"‘不是人'舔着肥厚的嘴唇。

"活着仅仅为了性刺激?""笑话。没有性刺激,人活着干嘛"她咄咄地问。

25年前,她怀孕的消息,给母校创造了一次大轰动。学校让她说出孩子父亲,她ABCDEFG地写了一串名字。可是ABCDEFG拒绝承认。那时没有DNA检测。于是学校只能处理了ABCDEFG,最后把孕妇请出学校。

孩子的外公赤膊上阵,暴打后一顿结束了孩子的小命,也结束了外公的身份。她唱着‘咱们新疆好地方',高高兴兴来到天山脚下。

她很快发现,她就是伊索狐狸,也不会有葡萄落在头上;她就是阿凡提,也不会有牛奶滴进嘴里。耕种弯腰,收获垂头,忙死忙活一个月,工资还不能吃一顿烤羊腿。歌声依旧,没有歌词里的内容;青春依旧,没有了青春的色彩。歌声是嘶哑的民谣,青春是破旧的外套。吱哑吱哑的老破车,载着她在蛮荒里煎熬。荒漠大风,吹干点点泪痕,吹不走需求的冲动。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的嚎叫,和着凄厉的北风在戈壁上翻滚。她失眠,消瘦,烦躁,憔悴。夜深时,金点子破土而出。

老团长半辈子戎马,半辈子弹雨。要不是文盲,早就窜到中南海。他一身油不拉叽的军装,一脸整不平的胡子,说是父辈英雄,也可以说是爷辈英雄。白天,他领导大军向戈壁滩要粮食;晚上,他服侍病怏怏的老伴。革命一生,竟没落下一男半女。今后红旗谁来扛,是了他最大的心病。

她积极靠拢组织,不久入了团。虽使出吃奶力气,鉴于她有过一个加强班性伴旅的记录,党的大门一直没为她开启。

常规出牌行不通,那就重新洗牌重新出牌。现在她不上办公室,而上了干打垒的小屋。一进屋,她就忙起来。先把屋子收拾干净,又把老婆子一丝不挂地泡在盆子里。搓啊揉啊洗啊冲啊,比文物专家对千年古尸还细致。

老婆子泪眼婆娑:我的好闺女。

"我妈死了,您就做我妈。"她把活蹦乱跳的妈塞进阴间,又找了个妈。老婆子晚年得女,激动的心花怒放。

三天后她又来了。这次是剪发,捶背,外加剪指甲,另外还把陈年鸡眼一一挖出。老婆子褪下戒指给干女儿,干女儿搂住老婆子,好一出‘革命自有后来人'。

"你怎么老往我家跑?"老团长毕竟是老团长,档案上的ABCDEFG总在他眼前晃动。

"我认干妈,又没认你干爹。"一句话呛的老团长没了声音。现在老婆子已经离不开她。他要赶她走,这不是抽老婆子的命根吗?

一月后,老婆子犯病。干闺女先把她弄送进医院,又把自己收拾的鲜头光脸。打一壶酒,烧二只可心菜。晚上,又饥又渴的老团长回家了。

"老婆子呢?""哮喘发了住医院,我把一切都按排好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看着她一脸诚恳,老团长把酒一饮而尽。

"来!我敬你一杯。""这是最后一杯,空腹容易醉。"老团长毕竟是老团长,革命警惕性还是蛮高的。她虽属于再教育,一个加强班总不是小数字。

"再来一杯。"她眉毛一扬。"莫不是怕我吃了你?"

"笑话!我还能怕你这丫头?"老团长又是一饮而尽。吃了一筷菜,果然辣又鲜。吃着吃着,他发现了异常:一条水蛇朝他怀里钻来。

"天不早了,你赶紧走。"老团长用胳膊挡住她。

"革命的下一代要革命的老爷爷抱。"她把热嘴贴上去。"不......行!""不行也要行。""我头晕,你赶紧走。"老团长努力挣扎。"不见鬼子不挂弦,不到黄河心不死。"她笑着脱去了衣服......

"你害惨我了。"暴风骤雨后,老团长用被子捂住脸。"你革命图什么?不就图翻身求解放。你自己都没翻身,怎么解放全人类?"

"我怎么没翻身?""翻身?住的是泥巴屋,吃的是面疙瘩,没有半男一女,就连造爱也是鸡肋。""啥意思?""不搞难受,搞了无滋味。""我一辈子英名......就这么毁了。"

一星期后,她盘起头发,穿上白大褂。下班后,沿着小河散步,胯扭的极有节奏。老团长躲在暗处,看的欲火焚身。

"他娘的!革命一辈子,最后栽在她身上。开会想,梦里想,24小时倒有25小时在想这件事。我是中魔还是中邪?"老团长左右开弓,扇了自己若干个巴掌。有了软鞋,怎肯打光脚;有了鸦片,怎肯抽草烟。老团长的欲望,如喷簿的太阳冉冉上升。

"怎么不上我家了?"现在不是她粘着他开展谈心,而是他粘着她做思想工作。
"我想上场部医院。""这不在我权利范围内。""我的身体,也不在你权利范围内。"她扭着胯走了。老团长这辈子没求过组织,但是开过晕的和尚,再不肯吃素念斋。老团长托了战友,让她成了场部的白衣天使。

可是天使的翅膀折了,医院塞满皇亲国戚。一没文凭,二没本事,三没名正言顺的靠山,再加上一个与众不同的档案,结果发配到厕所这旮旯。每天举着拖把权当黛玉葬花,但心情比黛玉沮丧100倍。形势不容乐观,赶紧再找靠山。紧赶慢赶,没找到一个猎物。与其做骆驼群里的马,不如做鸭群里的鹅。老团长是老,但身板结实,工资也是三位数。估计多年积攒下来,黄的,白的也不少。既然没本事搞个师长旅长的干干,不妨搞个团长夫人的头衔。

她摇通电话,就听到老团长剧烈的心跳。她把这次幽会,安排在一望无际的棉花地里。青纱帐的摇曳,厚实的土地,再加上杨排风的武艺,让老团长的灵魂再一次出窍。

"休了她娶我吧。""不!她18岁跟我,我不能在她48岁时蹬了她。"老团长拉下脸。"我明天就把私生子打了。""你......你等我。"一颗离膛的炮弹射出去,又射回来。老团长单腿跪地,献上红色的哈达。

"天呐!6位数。"她亲着存折,也亲着胡子拉喳的脸。

几天后,她去看干妈。"干爸呢?""上场部开会,听说颁什么奖。闺女这是啥?"

"夺命糕,吃后好上路。""这东西果然好吃,你也吃一块。"老婆子啧着嘴,她发出一阵干嚎。"闺女你咋啦?""我有孩子了。""哪个畜生欺负了你?""这干爹的骨肉。摸摸!孩子还蹬腿呢!"老婆子眼一翻,昏过去了。

"干妈!你醒醒!"她一口一口地喷水,直把老婆子喷成落汤鸡。"闺女......你刚才说胡话了吧?""这是什么?""......这是我家的折子!""现在是我儿子的营养费。干妈,你要升级做姥姥了。""我想死......""别死。你老的没了牙,老的没了发,老的像根干蜡烛,老的像具木乃依-我们要养老送终,要对你负责一辈子。""咳......咳!"

"干妈,你别想不开。别用刀子绳子的吓唬人。你是长辈,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让我们翻滚着叫床,让别人嚼舌头根子去吧。你好好睡一觉,啥烦恼都没了。"她扶着老婆子上了床,又掖了被角出门。

月上柳梢,老团长进门挨了一脚。打开灯,老伴吊在梁上气绝身亡。老婆子不识字,没留下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只是拳头攥的紧紧,眼睛睁的大大,舌头拖的长长。

老团长攥着脚,小脚躺在宽大的手掌中。就是这二只脚把他送到部队,就是这二只脚为爹妈送终。这一辈子他谁都不欠,就欠这二只小脚。他想用一身去还债,想不到,前债未清添后债。他的泪一滴滴地砸在小脚上。

她也来吊丧,披麻带孝,哭的昏天黑地。葬礼很隆重,可惜扳不开攒紧的拳,撸不上睁大的眼。人们扼腕叹息,老太太有好闺女好老伴,因为有病想不开啊。

老团长始终沉默,除了抽烟就是抽烟,他把自己裹在浓浓的烟雾中。三月后,在众人的诧异中他们结婚了。

"我不能让他痛苦终身,我要帮他战胜孤独。革命一辈子的他,一定要有个幸福晚年。"她现在是祥林嫂,见人抹泪逢人就说。

"可他可以做你的......""不管是爸是爷,要把革命的红旗扛下去。"

她的壮举,如蒲公英的种子,在戈壁滩上飘飘洒洒。好事者发了篇‘柔肩担道义,黑发陪白发'的通讯。这下,她更成了遐迩人物。医院闻风而动,准备火线入党,幸亏书记看了档案,这才避免假穆桂英的出山,不过‘杰出青年'的桂冠还是戴到她头上。

老团长依然沉默,除了抽烟就是盯着她肚子。"你没有孩子?"他终于火山爆发了。

"当初判断失误,现在虚怀以待。"她麻利地说。"不要说生一个,一个加强班都行。"

"她究竟咋死的?"老革命烦躁地问。"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要不是你走漏风声,干妈怎会死?我的干妈,你咋就扔下我不管了?"她大声哭泣。

老团长完全变了,不是沉默寡言就是大发雷霆。他既离不开她,又憎恨她;沉沦中,他是肉的俘虏;清醒时,他是良心的法官。老婆子每天定时出现在梦中。‘我对不起你,但我并没有杀你'。他一遍遍地对她说,也对自己说。

九个月后,他终于盼来了女儿。久违的笑,重新挂在脸上。但是,就连傻瓜都看出丫头是院长模子里浇出来的一块砖。他这次失望搞大了。

"既然你不爱我,为啥还和我结婚?"老团长恶狠狠地问。

"你的工资,让我吃香喝辣;你的地位,让我满足虚荣心。你的庇护,让我披上白褂。有了这三点,就是三个代表。我能给你带绿帽,你就不能给我带红帽?"她笑嘻嘻地说。

对啊!她能玩男人,我为什么不能玩女人?城市妞能玩老土,老土为啥不能玩城市妞?邪恶的种子破土而出。利用提干,利用上学,利用入党,利用招工,老团长奸污了许多女青年。他一腔怨毒,终于找到发泄口。

作恶终有惩罚时。一个宫外孕的女青年,暴露了这个秘密。调查结果,N名少女惨遭奸污。老团长压押赴刑场时,万头攒动十屋九空。验明正身后,法官问他有什么话。他沉吟后吐出一句:老子断送在婊子手里。

第二天,医院把调令单扔给她,让她重回棉花地。她凝视着熟悉的签名,挑灯夜战,寄出一份揭发信。半月后,院长押上了警车,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她领着女儿,重新杀回十里洋场。

到上海后,她频频出没于色情场所,终于找到了酷爱的工作:三陪女。由于先天不足,一般台巴子,港巴子傍不上,但傍傍温巴子,乡巴子还绰绰有余。

她对这工作很珍惜,敬业精神在圈子里可点可圈。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掘身体资源,她把孩子扔给父母,风雨兼程,昼夜连转。虽然和西施姐相比,容貌欠佳;虽然和嫩妹子相比,人老珠黄。但是,巧能补缺勤能补拙。对业务的精益求精,对客人的全心全意,让她美名远扬。不久,圈内人都知道了新疆女:既有刀子一样薄的嘴唇,也有刀子一样快的功夫。

可是乐极生悲。就在她为了提高回头率而放弃戴‘劳什子'时,她患了花柳病。治病期间,她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半年后她重整河山。但是她发现,在新人辈出的岗位上,她是强弩之末,青萍之末。她急,急出了几许皱纹。她恨,恨添了几丝白发,她怨,怨出一脸苍桑,于是怨妇成弃妇。在与时俱进中,她从辉煌的夜总会小姐,沦落成街头巷尾的女游击队员。

游击队虽灵活多变,致命点就是客源不稳定。不但要打一枪换个地方,还有吃上顿没下顿的惶恐。这种有耕耘却没有收获的结果,让她很苦恼。现在的问题,不是她能不能解决客人的性欲,而是她怎么解决自己的性欲。钱暂时甭想,虽没有杜十娘的百宝箱,好歹还有自己的樟木箱。

她开始流窜农贸市场。屠羊贩猪的,运送泔脚的,卖花生米的,收旧货的,统统收在帐下。但是问题又出来了。肉膘气,油腻气,癣臭气,掩一掩鼻也就过去;零钞,硬币,破币,眨一眨眼也就过去。最主要的是,走卒贩夫的压寨夫人,每每抡了大刀冲杀过来时,客人不但按捺不住河东,还在她英勇厮杀时,反戈一枪临政叛变。收入打水漂是小事,最主要的是脸上留下赤澄黄绿青蓝紫。不但影响她下一轮买卖,还让她的生意直线下降。

一定要调整战略战术,找个价廉物美的长期主顾。没钱不要紧,要紧的青黄不接时,能打牙祭。计划听起来容易,实施起来有点难。喜欢干净的嫌她脏,喜欢刺激的嫌她老,阔主看不上她的脸,肾亏的不是她对手。虽然很难,但是她频频出击。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她披星戴月的奔波,终于在四流舞厅,邂逅一美貌男。更让她高兴的是,此男还比她年轻十岁。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宝玉来'。

几月后宝玉露出狐狸尾巴。此公不但没收入,还是劣迹斑斑的刑释分子。抽烟酗酒是嗜好,问花寻柳是擅长。美男不准备在这棵垂垂老矣的树上吊死,她只得打开樟木箱,掏出老团长的体己钱,让他享受。不久樟木箱空了,美男准备卷铺盖走人。

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她潸然泪下泪湿衣襟,最后长跪不起:"只要不是太阳月亮,我啥都可以答应你。"

"真的?""真的。""我想要你女儿。""......她只有15岁。""我不要15难道要51岁?我走。""别走,我答应。"美男呆了:这是母亲还是魔鬼?"......"他结结巴巴,被她的淫胆吓破胆。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她领着女儿奔商场。先添置性感内衣,再购买化妆品。路上,她对女儿喋喋不休:穿啥内衣性感,化啥妆能打动男人。

(审讯时承办问:"为什么要给女儿买衣物?""我要把女儿打扮成一支花献给他。""为了什么?""为了更好地控制他。"女承办放下笔,径直上去,‘啪啪啪啪'四记耳光。)

她带着女儿满载而归。"女儿喝酒。""我不喝酒,今天功课还没做呢?"

"你马上就要做世上最有意思的功课了。"她把酒灌进女儿嘴里。

她隔壁住着一个老公安。由于连日破案,已经二天二夜没睡觉。人一到床,鼾声四起。

突然有一声怪叫。咕咕如鸽子,嘎嘎如鸭子。短促的叫,惊醒了公安,他的嗅觉,是戎马者对战场的了解,是保镖者对剪径的了解,是黄歧者对草药的了解。这嗅觉与身俱来。

老公安从床上跳起,侧着耳朵细听,什么声音都没有。现在不是月黑风高,不是荒山野郊,没必要风声鹤唳。他拉起被子继续睡觉。突然,又传来一个短音节,就像女孩在打嗝。老公安一跃而起,冲出门外。又一个飞毛腿,蹬开隔壁的门。门开了,久经沙场的他呆住了:女孩五花大绑,身上压着一个男人。一个三点式的女人,正摁住女孩的手脚。老公安使劲揉眼,就是江河倒流天地合一,他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她要我这样做的。"美男跪在地上。‘啪啪啪啪',老公安对准三点式一顿耳光。这辈子见过很多强奸犯,没见过摁住女儿让人强奸的。‘卡嚓',老公安咬断女孩身上绳索。绳索有拇指粗,就是用剪刀剪,也要费点劲,他居然一口咬断。不是他有钢牙铁齿,而是巨大的愤怒,迸发的力量。

半年后判决下来。强奸未遂再加上女儿求情,‘不是人'只判五年。老天爷瞎了眼,让天打雷辟的畜生只判五年。

来源:看中国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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