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同意将中国革命以激进派与温和派分野,或者以左右派划队。这就像在一个暴风雨的黑夜,天空闪着电光,打着雷霆,如果我们将暴风雨的黑夜抽象成电光雷霆派和无电光雷霆派的斗争,那么整个暴风雨黑夜的无数其它特征和内容,就会失之千里。这种思维方法是共产党一分为二、抓典型、和抓主要矛盾的核心,充满了主观和偏见。很多远远超出二分观念之外的丰富的思想和卓绝的见识,在这种主流意识的误导和压制下,不是出不来,就是往往不三不四的被硬填塞到主流意识的二个对立的概念之中,被忽视和得不到注意。
例如所谓激进派与温和派,左右派唇枪舌战的一个重要内容是要不要使用暴力的问题。
其实共产党统治的最后结束是亡于暴力,还是请愿运动,还是共产党自己分裂,或是一种综合方式,历史有着自己的道路和逻辑,不是我们这些文人的警世骇言可以随便指点和改变的。历史的变化诡谲莫测,有时静息不动,仿佛死了,有时风云突变,使人目不暇接。但是有一点不会太错,就是历史所取的路往往总在文人骚客的予测之外。毛泽东如日中天时,没有人会想到他死后只几天他的遗孀就被作为他的阴魂,在审判台上被玩弄(不是审判)。同样谁也想不到世界革命的中心,自誉为世界穷人的希望和世界革命灯塔的中国,只用了三十年就将贫瘠老化的土地,变成了烟雾朦朦的富人天堂和穷人地狱。
历史看起来虽然固制不动,日复一日,每日相同,似复而无止,这种近时态的静止性常常被御用文人用来嘲笑希望共产党灭亡的人。但是说中国十年一小变,二十年一中变,五十年一大变,是不会有太大出入的。
不是吗? 从清亡到共产党上台五十年,不是天翻地覆吗? 从辛亥革命到三十年代抗日二十年,从抗日到共产党上台二十年,从共产党上台到文革二十年,从文革到六四中国走上不可控制的私欲泛滥二十年,现在从八九年到零九年,又是二十年,不都是可观的中变吗?如果二零零九年迎来的是五十年大变这个悬念,那么去年的四川地震,瓮安县烧警府,杨佳杀警等等,只能算是大戏开场前的前奏锣鼓了。二零零九年,历史为中国和中国人预备了什么大戏? 让我们屏气敛息,静观以待。那么在暗流中有时汹涌,有时缓息,有时澎湃,有时怒吼的中国历史之河如此孤傲,固执,桀骜不驯的走着自己的路,自诩为中国革命的文人激进派与温和派,左右派的斗争和吵吵闹闹,有什么意义呢?什么是这些中国文人的真正历史位置呢?
对于大部分文人来说, 他们就像在大海边看海而不断发表议论的一群闹闹哄哄的人:他们有的在大叫日和风静,大海永远不会有暴风雨了;有的指着一个刚起来的浪说这个浪会一定会发展成暴风雨;有的说大海这次来雨时,不应该有暴风;有的说没有风,那还算什么暴风雨的大海,等等。
至于在磅礴的大海的下面,那里发生的多少鲨鱼吃小鱼的事情,多少乌贼放墨汁的事情等等,海滩上观景的人又能看到多少。偶而有一条死亡鱼儿的遗骸飘到了海边,于是一场新的论战又兴起,有的说这是鱼儿正常的新陈代谢和死亡,有的说这是本世纪震撼天地的悲剧,是可忍,孰不可忍?等等。
如果哪一天,被一个文人指中的浪,真正起来了,没有静寂下去,它真正变得愈来愈巨大,整个大海为之汹涌变色,天空太阳消失,乌云如千军万马般压过来……,所有的文人都要大叫起来,这是一个天才,一个伟大的先知诞生了。最后的历史可能会这么记载,这场巨大气势的暴风雨是由他兴起的,是因为他用手指着这个浪,这个浪才不会静止下去,才会发展发展,形成了这场伟大的革命事情。他的名字就这样被留在文人的历史书中了。
那么文人除了不断发出自生自灭,只对自己的生活有意义的言论,就没有别的作用了吗? 不是。
太初,人从混沌中出来的时候,人们面对自然的严酷,需要一个头领去带领对抗自然气候猛兽的各种灾难和挑战。后来这个头领的权势愈来愈膨胀上升,形成了君王制度,奴隶制度,人们之间的不公平带来的灾难开始远远超过了自然气候猛兽的的威胁。经过很多世纪的酝酿,卢梭等思想家产生了一切权利属于人民,政府和官吏是人民委任的,人民有权委任他们,也有权撤换他们,这就是最初的人民主权思想。人类化了几千年时间才认识到天赋人权,人人平等。洛克和孟德斯鸠等发展了分权的思想,更使这些思想的操作成为可能。
这些伟大的思想,经过百年的发酵,直到华盛顿后才慢慢进入和影响人类的生活,然后几百年来在专制政体的顽强抵抗下,慢慢像绿洲一样伸展到地球的各部分。
一个从文人中产生的真正有价值的思想,它往往不是好大喜功,轰轰烈烈的。但是它会以它无可辩驳的正确,而不是霸势,去征服人心和世界。这个过程是缓慢的,有时要化费几百年的时间,虽然对于人类历史的长河来说它只是短短的瞬间。而对于中国这个在苦难后变得像猴子一样精灵和对权力有着格外崇拜和依恋的民族来说,化费的时间和努力无可置疑,要比其它民族更长和更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