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均:请别妖魔化民主

作者:杨恒均 发表:2008-05-11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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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谁在妖魔化民主?

上个世纪初,生活在苦难中国的爱国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发出了要用"德"先生(民主)和"赛"先生(科学)救国的时代最强音,从那以后,无数的仁人志士都以追求民主为己任,前赴后继。然而,百年后的今天,中国仍然在追寻民主的道路上步履维艰,踽踽独行。

如果说上个世纪初的前辈先烈们是靠自己的远见卓识大胆地给病入膏肓的祖国 开出了"民主"和"科学"两幅猛药,带有一定的冒险性的话,那么百年后的今天,全世界的实践都已经证明: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地理差异,不管历史背景,更不用说文化的异同,民主是一个国家繁荣富强、社会和谐安定、人民幸福安康的最基本保证。从这个意义上说,百年历史向我们展示的是"历史的终结"。

从中国百年的历史看,虽然风云变幻莫测,政治人物粉墨登场,知识分子各领风骚,人民群众被一次一次激动和发动起来,但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于逆历史潮流地公开宣称:中国不需要民主和科学。

与此情况相反的是,百年来所有登上中国政治舞台的政治人物没有一个不是高举着民主和科学的大旗,从辛亥革命到五四新文化运动,从孙中山到蒋介石,从国民党到共产党......民主大旗一直被高举,庄严的承诺一直在重复,然而,百年过去了,我们离民主是更近了?还是更远了?

无论远近都不是问题,历史的大趋势即使被暂时阻挡,也只是时间问题。然 而,让人忧心的是,经过百年的奋斗,民主始终没有实现不说,"德"先生却在中国被彻底妖魔化了。民主不但被套上西方的标签,而且,民主是与帝国主义干涉他国内政,用来分裂祖国划上等号的,民主是绝对不会有高速的经济发展的,民主也是安定团结、稳定与和谐的死敌......

百年的统治者几乎无不用民主的旗帜号召人民,凝聚人气,但当他们用民主作 为武器夺取了政权的时候,却再也不肯放弃绝对的权力。在摇身一变成为人民主人的妖魔化之下,百年来连民主的影子都没有见过的中国普通百姓一听到民主几乎就条件反射,自然而然地把民主与自己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对立起来了。在民众们所受的教育使他们把自己归队到不适应、不喜欢民主的行列里同时,洋洋得意的统 治者又找到了一个阻止民主的借口:这些民众素质比较低,不适合民主。

这种一面利用民主为号召夺取政权,取得政权后开始妖魔化民主,可同时还继续玩弄民主以掩耳盗铃,虽然有多方面原因,但其中却脱不掉和民主本身的关系。我认为对民主制度最准确的描述就是那句"这是迄今人类历史上最不坏的制度",这句话里包含的"最不坏"和"坏"两个内涵,常常让那些从来没有见过民主、对民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的人在追求的过程中失去了方向,又或者在见到真正的民主时却迷失了自己。

我能够理解为什么统治者妖魔化民主,也能够充分理解在统治者妖魔化民主下生活的普通民众对民主的误解,但我却对一些精英仅仅从自身眼前利益出发,对民主忽冷忽热,甚至不时歪曲民主的做法无法理解,也不能原谅。

二、我所认识的"德"先生

我对民主的认识要晚于同时代很多人,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在我从北 京到地方又到香港,对中国的政治体制和社会有了比较深的认识时,我对民主的知识可以说仍然停留在大学课本以及好莱坞电影展示的水平。当然,就算在主要的民主国家生活和工作过后的今天,如果让我说清民主到底是什么,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我想说一下一个对我有比较深影响的朋友的故事。

当时在政府共过事的一位年轻的领导常常给我讲西方民主,由于他对中国制度 运作了如指掌,加上他的专业就是研究西方民主,所以,当我们在一起时,他对比着中国体制而讲的西方民主制度的优越性常常让我如醉如痴。我不能不承认,他的讲述对于我最后决定离开政府而申请到美国去从事研究工作,借机亲眼见识民主制度起了重大影响。

就在我告诉他,我决定要到美国去看一下的时候,他轻松地笑着对我说,他已 经拿到去美国自费留学的签证。他说,他辞掉了工作,和单位也脱离关系了。他的话让我大感意外。要知道,他的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但在政府的级别却比我高两级,如果不出意外,不要三五年,他将是局长甚至副省长的当然人选。可是一旦辞职,就无法回头了。当时说起西方民主,政府中讨厌体制特别是人事制度的不止他 一人,但真正像他这样辞职不干而去自费留学的,在他这个级别几乎找不到第二个。而且我也知道,他属于比较正直的一个人,一直不搞歪门邪道,手里除了工资积蓄,也没有几个钱。正因为这样,我对他肃然起敬。我问他,带老婆孩子一起去?他说,不,不知道那里到底如何,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几个月后,我也步他的后尘踏上美国的土地。刚到美国那段日子,每当我感到 失落和彷徨时,我常常想起他,用他来鼓励我自己。但由于不在一起,很少见面。只是后来才知道,由于他是学习社会科学的,在美国勤工俭学并不容易,送过外卖,洗过碗,也许还干过一些不愿让人知道的工作。不过,好在他总算坚持下来,也拿到了学位。

当我见到获得学位的他时,感觉到他已经完全变了。由于所学的学位专业在美 国并不好找工作,他很失落,我自然也听不到他对美国民主的赞扬了。后来,经过一段折腾,弄得几乎身无分文的时候,他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回来后,通过以前的老同事和老部下--有些已经是有相当级别和影响的领导干部了,他在广州谋到一个总经理的职位。

两年前我们再次相聚在广州,当他知道我在西方每年赚的工资不到他在广州赚的一半的时候,他不再隐瞒自己对西方民主的嘲笑和敌视。他极端的批评让我脸红,他大概误会以为我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尴尬,调侃地说,我们当初不应该出去的, 你应该马上回来。......你知道以前那些处长和局长发展得多好?你主张民主,可想了没有,那种民主对你、对我们到底有什么好处?......中国人不适合民主......

我想他误会了我脸红的原因。因为就是眼前这位我一直尊重的兄长般的人物给我灌输了最具体和现实的民主知识,也是他亲口告诉我,在中国的体制下,你没有关系,不使用歪门邪道,不行贿受贿的话,你不可能取得成功。而你如果使用这些 手段取得成功,你的生活质量又低贱了,做人的价值也贬值了。也是他向当时还年轻的我说,中国应该走民主之路,民主能够让我们活得有尊严,让我们的社会更加稳定......。也是他告诫我,一定要出去走走,去看看,去体会一下那种高质量的民主下的生活......

这些年,我曾经理直气壮地面对很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抗拒民主的利益集团;也始终没有被根本不知道民主为何物的网友的质疑和辱骂感到失望和气馁过。特别是对于后者,在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他们,民主是无法通过别人的 眼睛帮你看,通过别人的嘴巴帮你说清楚的,你得去试,去感受,去实践,去经历,去拥有。

可是,我该如何面对这位曾经影响我走上追求民主之路的兄长呢?他当时对我讲述的中国体制和西方民主之比较是以我至今的理论水平和实践经验都无法更好表达出来的。按说,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应该感到尴尬,感到失落。

不过,我既没有感到尴尬,也没有感到失落,因为就在我们要分手的时候,这位留学归来的现在过得很好的老友告诉我,他正在办理儿子到美国留学和定居。他说,他一定要让独生的儿子到美国生活,澳洲和加拿大也行,把老婆也一起办过去,他们是他的最爱,这是他最大的愿望!

如果说这位朋友在国内时只是通过书本了解了民主制度,从而心里向往,满怀希望投奔民主,却遭遇了各种不适应,我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我自己从东方到西方,也遭遇了和他不相上下的彷徨和无奈,但我至少还能够分清楚,这种彷徨和无奈 并不是由于那个国家的制度引起的,而是由于民族和文化的差异议及生活习惯和环境造成的。

对于精英眼中民主的双重性,我是不是没有说清楚?那么,让我再多加一句,当那位朋友无法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那种制度让他无法赚钱,过得也没有在广州当一名精英更滋润的时候,他开始嘲笑和攻击和他的遭遇毫不相干的民主制度。而 当他在嘲笑过后,他却又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和我做出的一模一样的决定:把自己最爱的人,尽量送到有民主制度的国度生活。

行文到此,我还是无法简单地告诉你民主是个什么东西,但我却从那位和我持相反观点的朋友竟然和我做了同一件事中体悟到,在当今没有民主的地方追求民主的最大动力应该是什么?--是爱!

三、把民主当成我的信仰

我不知道在我之前有没有人说出这样一句话:把民主当成信仰。但我知道,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估计所有的人都笑了。

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人会把追求民主制度当成一种信仰,虽然我们曾经信仰过另外一种社会制度--共产主义,但我们谁都知道那是因为这种制度好像虚无缥缈的神仙一样,永远不会到来,更不会实现。

当我把民主当成信仰的时候,最无法理解我的一定是西方那些已经生活在民主 体制下的人。对于他们,民主太平常了,它只不过是一种思考方式,一种管理自己的方式,一种生活方式而已,他们绝对不会理解--特别是当我自己随时可以生活在民主制度下时--我怎么会把这么一种见惯不惊的制度当成自己的信仰?!有什么值得信仰的?

那些生出来就在民主制度下的人不知道有些民族追求民主超过一百年了,所以 他们不能理解。而那些追求了一百年都不可得的同胞又何尝不会嘲笑我?大家不是不知道,被权贵们玩弄来玩弄去的民主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简直不亚于人尽可夫的东西。但民主实在是太强大了,这些年竟然让世界上一个又一个专制国家接踵崩溃和瓦解。柔弱的民主不亚于飞机大炮,所以,没有统治者敢真正地抛弃它。他们还需要一块遮羞布。

这样一个被反复玩弄了百年之久的民主能够作为一个人的信仰?也许有人会 问,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没有人把民主当成一种信仰?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很多人把民主当成一种理想,当成一种追求,当然也不乏一部分人把民主当成一种达成理想的手段,包括达成推翻某种制度,建立某种政权的手段,当成一种他们取得权力的工具。至于说到是否有人把民主当成宗教一样的信仰来对待,我实在说不 准。如果是以前,我也会嘲笑那种把民主当成信仰的可笑之人。

但现在,我自己成了这样一个可笑之人。活了半辈子,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 理。这个世界还算是公平的,只要你不计成本,愿意付出努力、汗水、辛苦、智慧或者人格和尊严,你总能够得到想要的。--拥有用不完的金钱并不难,大多数人在死的时候银行里都放着他们挣了一辈子,却舍不得用或者没有来得及花费的金钱;拥有两套房子......;或者拥有一本外国护照,一定的地位,可以用来保护自己家人的权力......;以及拥有一个或者几个情人,这些都不是那么难,--可是,无论你多么努力,无论你愿意付出多少,你却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拥有一种信仰。这道理其实很简单,你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去相信一种东西。

每一次看到那些有信仰的人,我都自惭形秽,看到他们在上帝和佛祖的关照下,平静地对待生,平和地看待死,我惴惴然;看到那些受压迫的有信仰者在众人歧视的目光下视死如归,前赴后继地抗争,我无地自容;看到那些有信仰的人执著地追求自己的理想的时候,我更是一次次陷入沉思。
小时候我也曾经被人灌输过信仰,而且也自认为曾经真心地相信过。那种信仰破灭后,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相信。我曾经彷徨在佛庙和教堂外面,一次又一次地强迫自己接受佛祖和上帝,最后只能一次次对自己失望。

而民主成为我的信仰却是如此的自然,自然得有些不可思议。走了那么多路,探索了那么多地方,最后连自己也迷失了,忘记了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直到那一天决定把孩子留在西方民主制度下生活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在为所爱的人寻找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和制度。

从那一刻起,一切大话和空话变得都那么无足轻重,问题只是,我所爱的人应该生活在一个有人权,有民主和法制的地方,那么,我热爱的国家里所有的同胞为什么不能都生活在一个民主、法制和人权的国家?

如果我不是出生于农村,不是在从北京到地方都工作过,如果不了解国情,不了解外面的民主,也许我没有发言权,但我的认识和经验让我坚信,中国不但适合民主,而且早就应该民主了。一百多年来,民主无法进入中国的主要原因,不是民众不想要或者他们不适合民主制度,而是那些想继续当人民的主人的当权者和利益集团竭尽所能,一次又一次地把民主扼杀于摇篮。而被妖魔化的民主由于始终没有成为哪怕那些追求它的人们的信仰,结果也就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可是,我却越来越坚信,民主能够让中国更加富强,人民生活更加稳定和安康,社会更加和谐和公平--就这样,民主悄然成为我的信仰。

当我把民主追求当成信仰的时候,我立即感觉到信仰的力量。你不必顾忌别人对你说三到四,甚至辱骂;你不会把信仰当成阶梯和垫脚石,去追求那些世俗的荣耀和权力;当你的信仰一时无法实现时,你也不会灰心丧气,你会继续尽自己力所能及做一些事情......

更重要的是,当你把民主当成信仰的时候,你就会坚信:这种制度一定会光顾到你爱的所有人身上,任何势力都无法阻挡。
2008-5-4 青年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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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天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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