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破毛背心，浓浓思念

打从公公过世，十四年来，每到除夕，婆婆总是穿上她的灰色毛背心。那背心是很普通的双面缇花毛线衣，开襟式样，前面有两个口袋，方便装些零钱、钥匙之类的小东西；由于年月已久，毛衣表面已磨出许多小毛球，看起来除了陈旧，还有几分寒伧。

除夕夜围炉，她老人家一头蓬松乱发，披着灰仆仆的旧衣，颇为讲究仪表的外子，看了很生气，却因大过年的，唠叨了她几句也就作罢。

去年大年夜吃饭的时候，婆婆又穿出她的宝衣，忙进忙出的招呼大家吃喝；用餐完毕，大伙围坐客厅里闲话家常，先是小叔发难，质问她老妈：“你很奇怪耶，衣橱里挂满新衣服不穿，过年就拿出这件破烂衣穿上，邻居看到，还以为儿子媳妇虐待你，你存心不给我们面子嘛。”

婆婆充耳不闻，移开话题。

这时老公说：“喂，老妈，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今天你一定要说个明白，为什么放着一柜子的漂亮衣服不穿，偏要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的，想触我们霉头嘛。”大伙七嘴八舌的，加入围剿行列。

只看到婆婆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眼眶泛着泪光，欲言又止的样子。女儿有些不忍，出面打抱不平：“你们很坏耶，奶奶是生性节俭，先把旧衣服穿坏了，再来穿新的啦。”侄儿却一个箭步，作势要脱下老人家的背心，玩闹之间婆婆有些动怒，声音一沉：“你们大家都给我住口，谁也别想扒下这件衣服。”霎时气氛有些尴尬，一屋子的喧闹气氛瞬间沉寂下来。

婆婆一脸凛然，高亢的声音有些颤抖，厉声说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这件衣服？”

她手伸进背心口袋，用力一掏，翻出口袋内部，我瞥见口袋的下半部，很明显的是不同的花色，不是毛线的补钉，是用一般平织布缝缀的。“这是你老爸补过的口袋，当年因为毛线口袋破了一个洞，老头戴着老花眼镜，一针一线帮我重换了一个口袋底，这是他帮我缝过的最后一样东西。”婆婆吃力的说完，眼泪汩汩而下。

不善女红的婆婆，很少拿针线缝补衣物，尤其年长以后眼力变差，完全无法穿针引线，所有钉扣绣补的工作，就落在公公的头上。原来穿上公公亲手缝补的贴身衣物，是婆婆思念公公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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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联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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