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市的屋檐下,有一条小巷,小巷深处有一个几乎被人们遗忘的角落,这里住着一群不为人知的戴着神秘面纱的女人。
这是一个特殊的女人部落,这个部落由12名命运多舛的女人组成,她们自称是自梳女。“自己的头发自己梳,自己的衣服自己缝,自己的生活自己理,自己的苦乐自己享。”这是她们给自梳女的全部注释。她们守着寂寞,吃斋拜佛,终身未嫁。
她们中最大的已经有94岁高龄,最小的也年近七旬。她们故事的结束将使她们成为“中国最后的自梳女”而受到人们的关注。
老屋,自梳女的“家”
在广东肇庆市端州区,有一个名叫塔脚的小巷,这巷子窄得可怜,最窄处只容一个人侧身而过。沿曲曲弯弯的石路前行,小巷的尽头是一排爬满青苔的老屋。一位带路的武警战士说,这里就是自梳女的家。
时值夜幕降临时分,小巷四周高楼大厦,灯火辉煌,这里与都市的繁华极不协调,却也有闹中取静的清雅。
小巷出奇地幽静,不见车来人往,不闻人声嘈杂,一扇扇门紧紧地关闭着,生活在这里的主人们似乎要将外面纷繁的世界拒之门外,独享这与世隔绝的清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木香味,这香味是从观音堂里溢出的。
观音堂位于小巷的中段,据当地人介绍说,距今已有100多年的历史了。当年的这座豪宅里设有祀堂、饭堂和住所,还有一口自用的水井,鼎盛时期曾有100多名自梳女在这里居住,现在只剩下最后的12个姐妹了。
据肇庆市史志办公室的权威人士介绍说,自梳女为广东省所独有,最早出现在顺德等地。大概在明末清初年间,顺德地区的桑蚕业日渐发达起来,过去足不出户的女人们成了养蚕、缫丝、织锦的好手,渐渐地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为了挣脱封建婚姻的枷锁,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一群有了自食其力能力的女人,像已婚妇女一样自己盘起头来,以示终身不嫁,后来人如此效仿,渐渐蔓延开来。
观音堂的大门上贴着一副醒目的对联:清修自在菩提地,善行同登般苦门。这大概是她们追求的人生境界了。当年的自梳女都有了自己的“家”,相继从这里搬了出去,可她们每天要来这里烧香拜佛,于是,这里又成了她们的精神领地。如果她们中有姐妹要“西归”了,众姐妹们会一起聚到这个“大家”来,陪自己的姐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对于自梳女来说,观音堂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她们不愿意让外人窥探这里的隐秘,也不愿意让外人打破她们生活的宁静。因为驻地的武警战士和这里的自梳女有“亲戚”关系,笔者破例地被获准走进这个神秘的世界,认识了这群颇具传奇色彩的自梳女。
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夏惠甜,是年67岁,是自梳女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夏姑婆原本是个孤儿,不到一岁被当自梳女的姨妈收养,15岁那年,她像姨妈一样盘起头来当了自梳女。
当夏姑婆用那双干瘪如柴的手推开她家那扇陈旧的木门时,呈现在眼前的景物让笔者张大嘴巴只说了一个字--啊!屋子狭小而阴暗,一盏早该进博物馆的油灯闪烁着飘忽不定的光,墙上挂着一张看不出年份的老“黄历”,床上没有被褥,只有一张凉席,这凉席是夏姑婆亲手编织的。过去以织席为生,现在人老了靠政府发给的救济金过日子。整个屋子里找不到一件现代家用电器。
赵慧明老人是自梳女姐妹中惟一能写会算的一个,说能写,也只是能写出自己的名字,说会算,也只不过是会算算日常生活中简单的“豆腐账”。65岁的她,身体硬朗,腿脚勤快,每天到市场去买菜,买回来再送到各家各户,她完全是自愿的。她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想成个家,可那个年代年景不好,妇女没有社会地位,一个女人成了家,生了一群孩子,生得起养不起啊,身边很多姐妹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后来我横下心当了自梳女,养不起家就自己养活自己吧。年轻的时候我们靠织席为生,人老了咋办呢?好在有我们这些姐妹呢,大家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平时我们都在自己家里过日子,到了过‘百岁’的时候,所有的姐妹都集中到斋堂里来,斋堂里有一口井,有三个灶,这一段日子我们姐妹一起过集体生活,要‘走’的姐妹安静地躺在斋堂里,由姐妹们轮流伺候着,那才是真正的福份呢。辛劳了一生,那时候觉得该歇歇脚了,姐妹们整天整夜地陪在你身边,直到‘走’了为止。我们虽然没有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可临终了一点也不孤独。”
时年86岁的黄三妹不久前摔了一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黄姑婆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她说:“我8岁那年,父母把我送给人家当养女,我称她是姑太,后来才知道姑太是自梳女。和姑太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也接受了她的那种生活方式。18岁那年,姑太给我选了一个好日子,举行了仪式。那天早上,我早早地起来洗头,到了晌午,姑太开始给我盘头,盘头就意味着终身不嫁。姑太给我盘头很认真,似乎是在一根一根地梳,一根一根地盘,边盘边给我讲如何做人,如何做女人,如何做自梳女。讲到动心处,忍不住地流眼泪,那泪落在我的脸、头上,一滴又一滴。那头用了大半天时间才盘好。一个人生活,没感到有什么不好,过得挺自由,没有多少尘世间烦心的事。我们这些人很团结,一人有事大家帮忙。”
夏姑婆在自梳女姐妹中是惟一一个“儿孙满堂”的人。50多年前她收了一个养女,如今养女也儿孙满堂了。逢年过节,女儿全家人都会来,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看着女儿有个幸福的家,夏姑婆由衷地发出感叹:现在世道不同了,再也没有人当自梳女了!
自梳女,兵儿子
那是10年前的一个夏天,端州区中队的武警官兵正在进行实弹射击训练,突然下起大雨,指导员韦现恒带领部队来到附近的观音堂屋檐下避雨。就在这时,观音堂里走出几位阿婆,见门口站满了拿枪的军人,毫不客气地下了驱逐令:“快滚开!”边说边一起上前,把前来躲雨的官兵一个个推到雨中。不得已,指导员带领官兵们冒雨赶回中队。
后来从街道居委会得知,她们是自梳女,她们并不完满的人生经历养成了她们与社会和人群格格不入的孤僻性格,老年的她们很孤独也很凄凉,她们需要帮助也需要关爱。从此,官兵们带着诚挚的爱心走进这个特殊的女人部落。
那个炎热的夏日,官兵们拿来铁锹、扫把和箩筐,把小巷多年积存的垃圾全部搬运出去。自梳女们在官兵们背后议论开来:我看这些兵真的是好人。
那天,84岁高龄的吴姑婆下地干活,突然胃病发作。排长黄继强路过遇上,二话没说,背起姑婆将她送到附近的医院,挂号、打针、取药,黄排长跑上跑下,像照料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姑婆。她出院那天,拉着黄继强的手流着泪说:“以前错怪你们了。”吴姑婆说,她自从当了自梳女,还是头一次流眼泪。
现任指导员李小平说,姑婆们长期生活在封闭的世界里,很多事都感到新鲜,每逢中队放电影,他们都把这些老人接来,她们中间没有人看过电影,现在是场场必到。老人们身体大多有病,中队坚持派卫生员定期为她们检查身体。记得有一次卫生员小刘去为姑婆们检查身体,他要四姑婆卷起衣袖量血压时,四姑婆勉为其难地对身边的姐妹说,70多岁的人了,还是头一次让男人们碰我的手。四姑婆话刚出口,立刻引起在场的姐妹们一阵哄笑,大家一起笑得泪流满面。
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她们的故事也许很快就要结束了,可作为一页历史它将记录下时代与女人的命运。别了,自梳女!别了,那个留给女人心灵创伤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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