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香港網民發起《禁蒙面法》示威活動,多區發生警民衝突(龐大偉/看中國)
【看中國2019年10月9日訊】盛夏,我從美國回北方老家省親。牆內眾聲喧嘩,只有手機上還殘留著端傳媒報導的元朗黑夜。手機沒有安裝VPN,因此在國內的那段日子,端的首頁就定格在那裡。八月,我到美國,付國豪在香港機場束手端坐的照片瘋傳。我的朋友圈內外,再無公開支持香港民運的聲音。
我身邊沒有香港朋友,卻有一位默默聲援香港的臺灣人。我們討論香港,說來說去,總是圍繞著一個主題:「大陸的多數人,為什麼只看到香港的亂象,聽不到香港的悲鳴?」
是啊,為什麼呢。我思緒飄搖,越過大陸大洋,回到自己的家鄉。
家鄉是中國北方的一個省會城市。在那裡,我的好友剛剛找到教職。聘用他的學校是一所三本民辦大學,招收的學生大多來自本省農村。很多學生的父母砸鍋賣鐵,為孩子們能進入省城學習而感到慶幸。
有一天,一個學生向我的朋友透露,自己因為成績不好,正被另一名教師威脅這名教師說,給我一千塊錢,我就幫你輔導功課;不給的話,就給你好瞧。朋友聽後拍案而起,卻因學生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而沉默:
「老師,不用跟他爭。我已經習慣了。」
朋友悲嘆說,青年才十九歲,就已經習慣了侮辱和傷害。
我卻擔心,有多少被人欺壓的經歷把這青年帶到此地,就有多少欺壓別人的雄心在他胸中升起。
「把別人踩在腳下才能證明自己」。過去的七十年內,這種思想在實踐層面上定義了中國大陸的政治生態。正如我在紐約州見到的一位退休大陸檢察官所言,中國一切政治行為的核心依然是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是毛澤東的「我上去,你下來。」
九十年代末,他趕上了官員公費出國學習的熱潮,藉機遊遍了歐美各國。在美國,身為共產黨員的檢察官們聆聽著三權分立制度的細節,參觀了各級法院。
回到中國北方,他唸唸不忘的是珍珠港清澈見底的水域,和迪士尼樂園的雕樑畫棟、無窮樂趣。
他十三歲時牽著弟弟踏上下鄉之路。那時候,兩兄弟的父親,剛剛在文化大革命中因不堪受辱而含冤自殺。父親生前,也是一名檢察官。
他遵守曾經逼死父親的那一套遊戲規則,從農村殺回城市。八十年代「嚴打」行動中,他嶄露頭角,終在體制內覓得一席之地。我不知道他何時何地下了回歸體制的決心,但我相信,父親的死,也許是他身上某種「習慣」的開始。
這種「習慣」,與那位三本大學生的經歷,本質上相通:在一個不鼓勵同情心的社會,「弱肉強食」是人們在創傷後最容易習得的道理。而在這你死我活的肅殺氣氛裡,俱往矣,屹立不倒的只有紅旗,和支撐著紅旗的體制。
10月7日,香港網民發起《禁蒙面法》示威活動,多區發生警民衝突(龐大偉/看中國)
如今,隨著外資在中國遇冷,私營企業面臨寒冬,越來越多的大陸人開始回歸體制。我去深圳闖蕩的親戚,資本市場上兜兜轉轉十幾年,終於還是在政府事業單位找了一份穩定體面的工作。
他們心中敬畏的法則,足以讓他們無視香港示威者珍視的原則。
弔詭的是,在紅旗下戰戰兢兢的大陸人,對待香港時卻照例直起腰板,彷彿生殺大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背靠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以雷霆之勢俯瞰彈丸之地。被激怒的大陸人心中,恐怕都有這看似氣勢磅礡的政治地理作為背景。神州仰賴暴力機器,穩如鋼筋水泥;香港「亂了」,暴力機器當然要發動起來。這強悍的大國邏輯,香港人如何能懂?
可惜人們忘了,彈丸之地的邏輯也是邏輯,正如普通人的聲音也是聲音。唯有側耳傾聽,才是對話的開始。
香港的示威人群裡,每每響起《海闊天空》的歌聲。但示威者們可能不知道,三十年來,無數大陸青年也會唱著這首歌留下熱淚。
大陸青年們對自由的定義或許不同,但他們每個人都渴望「不羈放縱」。為了這「不羈放縱」,他們有些佝僂著身體在體制的條框內鑽來鑽去,有些藉助父輩的愛護在海內外舒展自己,直到極少數出人頭地,大多數默默無聞。
我曾在無數KTV的門口,聽到無數似是而非的粵語從不會粵語的青年口中嘶吼而出。這嘶吼是1990年的香港,給神州大地上無數孤獨心靈留下的念想。
而今,香港機場的私刑和燃燒的街景給了大陸人口舌,洶洶民意給民族大義裝上了爪牙。民意邊上是一座無形的高牆,「圍著老去的國度,圍著事實的真相,圍著浩瀚的歲月,圍著慾望與理想」,也悶死了公開討論的能量。
三十年前那一支香港樂隊,一邊唱著「不羈放縱愛自由」,一邊咒罵邊疆上古老的破牆。三十年後,「自由」的定義空前分裂,「往昔敬仰的那樣一道疤痕」,依然「留在地殼頭上」。
(文章授權轉載自端傳媒)
来源:端傳媒
短网址: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本站授權許可。 嚴禁建立鏡像網站。
【誠徵榮譽會員】溪流能夠匯成大海,小善可以成就大愛。我們向全球華人誠意徵集萬名榮譽會員:每位榮譽會員每年只需支付一份訂閱費用,成為《看中國》網站的榮譽會員,就可以助力我們突破審查與封鎖,向至少10000位中國大陸同胞奉上獨立真實的關鍵資訊, 在危難時刻向他們發出預警,救他們於大瘟疫與其它社會危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