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兒童節(Getty Images)
【看中國2018年6月4日訊】同學群裡發來一張張圖片,小學的老課本,說的是毛主席童年分食物給窮苦的夥伴,還是周總理雷雨夜為警衛員送雨傘的故事。這一下子打開了我童年記憶的閥門,無數的悲催立馬衝鋒陷陣,奪面而來。雖然我們現在為朝鮮小朋友看「金日成爺爺打飛機」擔心,但其實自己也沒有好到那裡去,我們也曾經是一名朝鮮小朋友,天天為高高在上的爺爺們打飛機而自豪。
還記得小時候去聽過一次報告會。主角是一名工人,因為海外關係的緣故,去了一趟香港探親。那年頭連出省的人都沒幾個,別說出國。他給我們做報告的目的,就是以親身經歷「揭露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那場報告讓我們知道,資本主義表面流光溢彩,但實際臭不可當,人人都很忙,沒人給你打飛機補衣服送雨傘,道德滑坡比賣奶粉和賣豬肉的厲害多了。所以這讓我很多年以後都很糾結,這麼大的糞坑,還有人讓自己的老婆孩子去潛伏,這是什麼樣的削鉛筆精神。
我們在聽這樣的故事的時候,往往都是坐在烈日底下。看著遠處主席台上的大人們喝茶。如果有哪位小朋友沒有扛過太陽,中暑倒在會場,老師會很不高興。就如同大雪天在校門口列隊歡迎教育局的領導一樣,成績好、覺悟高才讓你抹著口紅去站崗,你高興還來不及,生什麼病呢。我想他們看我們的時候就像看一堆會動的螞蟻一樣。
那會兒為了學雷鋒叔叔,完成做好事的任務,只能在馬路上來回的碾壓,就為了等一個老太太。好不容易等到了,卻沒有攝影師,沒有照片的證據,沒法向老師報賬。所以由衷的羨慕雷鋒叔叔,做好事的時候都恰好有人照相,還不帶抖動。很多年後聽說雷鋒在西點軍校是個偽造的傳說,情感上很難接受,你說美帝連雷鋒都不要,還能要什麼呢。
之所以要辛辛苦苦的折騰,都是為了加入偉大的少年先鋒隊。沒有投名狀,哪來敲門磚。當年入隊有很多硬性的標準,比如說成績要達到多少、好事做多多少件、有沒有去老師家做家務等等……這些標準其實都不難,難的是我們在玩彈弓的年紀居然要乾統計局才能幹的事情,這哪裡傷得起。
但是入隊之後是不是就更加先鋒,這個真的很是問題,據我所知,班裡最先入隊的幾個好孩子最後都在菜市場賣菜去了。紅領巾對我來說,最大的功用也只是可以悄悄抹鼻涕。這個功能,比它所代表的烈士的鮮血更緊迫。
說到烈士的鮮血,這個不免讓人更加傷心。當我還不知道清明節是追憶親人的節日的時候,我居然已經知道這個時候該給那些並不認識的烈士們去掃墓了。我們班上有個女同學,老爸正好在清明病故,披麻戴孝的,老師沒准許她回家守靈,卻帶著她去烈士陵園掃墓……感動得我們眼淚嘩啦啦的。
雖然說沒有爸爸就沒有我們,但是沒有烈士,我們就沒有玩彈弓、坐滑梯和穿補丁的機會啊。但是,沒有烈士我們是不是就不能玩彈弓、坐滑梯和穿補丁呢,這個問題也很困擾我。有一年,有個一年級的班級徒步去給烈士掃墓,結果小朋友們半道還給車撞死了5個。烈士們有沒有為我們灑熱血不知道,小朋友們到真的為烈士灑了血還送了命。
當然這不是最悲催的,悲催的是有那麼多的國仇家恨等著我們。蘇修亡我之心不死、美帝亡我之心不死、蔣匪亡我之心不死……資本家真的不是好東西,開著轎車、住著鄉村別墅、罵著總統,還居然看不慣中國人民的清湯寡水,成天想顛覆我們,這蛋疼的,他們一定是看上了東北的大米、山西的煤炭、四川的女人、金華的火腿……
尤其是當我們天天拿著肉票為了排隊買上二兩冷豬肉而沾沾自喜的時候,一定不要忘了,還有美帝蘇修壓榨下的水深火熱的世界人民啊。一想到美國人民還在過著楊白勞式的生活,天天在黃世仁的催逼下過日子,我這顆小心臟啊,難受得……以至於後來看到華僑們為親戚捎來的不是電器就是美元時,簡直覺得是幻覺,敢情資本主義的楊白勞們還有餘糧啊。
老師們經常跟我們形容萬惡的舊社會。說起勞動人民在那時候的悲催遭遇,那感覺到現在才體會到——就是看自己的稅單的感覺。老師還說過,人民和公民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搞得我們都很鄙視公民,以身為專政的人民而自豪。現在才知道想多了。自己既不是人民也不是公民,只是P民……
按照老師的要求,我們每一篇日記都有個「為建設四化而努力奮鬥」的尾巴。全班幾十個腦袋,最後一定會統一到這一句上來,這叫升華。說起日記,我原來還真不知道是寫給自己看的,都以為是像檢討一樣,專供老師查閱。以便於老師從中發現自己帶病堅持上了幾堂課、撿了幾次垃圾、扶過幾個老太太……
當然那年頭的老師也很難。我還記得當初老師給我們慷慨激揚的講述: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最本質的區別就在於一個是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一個是公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我問老師,我昨天砸了二胖家的玻璃是不是就不用賠了,老師說這個,你還是等到要啥有啥的共產主義社會再說吧……
所以小小的我在成長中的知識結構一直混亂,不知道自己身處什麼樣的社會。總擔心自己活不長,熬不過初級階段,錯過要奶糖有奶糖的共產主義。後來聽說了賴寧同學的故事,很慚愧,覺得自己太齷齪了,不再期盼共產主義了,耐心的等待山火的到來。但現實沒有給我這樣的獻身的機會。也沒有羊群可以供我在風雪夜去搶救,更沒有沒落的地主來破壞集體財物給我逮個正著……
總之,當我知道人的生命哪怕是孩子的生命遠遠不及一棵樹、一群羊和一把集體的鐮刀之後,我的心就變得很堅硬。很多年後,我坐在台下,聽有個人說自己的老爸生命垂危之時,他還在為了國際友誼堅守接待崗位、和外賓觥籌交錯的先進事跡的時候,我一下覺得這簡直就是當年的賴寧同學啊。為了集體的利益,死個老爸算什麼。等到共產主義,要多少的老爸都有啊。
現在我看見自己的孩子也要開始唱紅歌的時候,會特別的緊張。你知道有些成長的糞坑,不是每個孩子都爬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