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在北方城市生活,一到春天就要被柳絮糊一臉?這種討人厭的狀況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網路圖片)
每年四五月份,全國不少城市都飽受漫天飛舞的楊絮柳絮之苦,又逢四月,一年一度的柳絮再次襲來,就連國外的紐約時報也忍不住調侃柳絮是中國春天的一大麻煩。柳絮成災,政府治理至少也有十年歷史,卻始終未見成效。就像北京林業科學研究院高級研究員車少琛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說的:「我們控制不了它們了。」漫天的柳絮恐怕是再治也治不好了。
柳絮怎麼就成災了?
柳絮也叫「種纓」,它是附著在種子上的絨毛,有助種子御風飛行、傳播繁衍之用。事實上,飛絮並不是只有柳樹才有,與柳樹同屬楊柳科的楊屬植物和鑽天柳屬植物都能產生種纓(楊柳科共分為三個屬:柳屬、楊屬和鑽天柳屬),只是外貌形態有所不同。因飛絮為生殖繁衍所需,能產生飛絮的也只有雌性樹木。
飛絮滿天飛行人很「受傷」,過敏體質者和兒童、年輕人更易「中招」。根據連雲港市2015年的一項調查,4月份醫院門急診患兒共8000餘名,其中58%以上是呼吸系統疾病,與當月城市飛絮紛飛密切相關。
飛絮吸入鼻腔後會引起引起過敏反應,出現打噴嚏、流清涕、咳嗽等過敏性鼻炎的症狀。同時飛絮在飄揚過程中還夾雜了汽車尾氣、塵埃、花粉甚至致病菌,很容易傳播病菌誘發疾病,甚至加重病情。
此外,飛絮還會堵塞汽車水箱散熱片致使開鍋熄火,遮擋行人和車輛視線,影響交通安全。柳絮本身易燃,遇到明火可在2秒內迅速燃燒,去年5月份的一個星期,北京就發生了105起涉及柳絮的火災事故,每年四五月份火災事故中,一些地方柳絮致火甚至佔到總數的70%。
一開始就是筆糊塗賬
飛絮成災,歸根結底還是樹種的問題。倘若追根溯源,則要回到五十年代末政府力推的「大地園林化」政策,強調「天上的空氣,地上的森林,地下的寶藏」。
1956年,政府響亮地提出「綠化祖國」的口號,提出要把祖國的河山全部綠化起來。1958年冬,這一口號被具象為「三三制」,三分之一用來耕地,三分之一休閑,種牧草、肥田草和供人觀賞的各種花草,而剩下這三分之一則是要植樹造林,美化全中國。這些政策口號直到六七十年代還一直沿用。
但在大地園林化的建設過程中,政府操之過急。上世紀60年代,中國還處於溫飽階段,城市綠化更不用提,想要實現「大地園林化」根本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撐。
在集體主義情緒下,各地政府為了省錢只好選中了柳樹楊樹等成本又低、生長又快的樹種,何況楊柳樹確實具有釋氧固碳、降溫增濕等功能,於是僅僅北京一個地方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期間就種過1.2億棵左右,而現在的飛絮成災問題大多可以追溯到當時的綠化運動。內蒙古東勝市其樹木綠化佔總綠地的98.11%,而楊樹就佔了79.85%。
倘若僅僅是成本原因也就算了,關鍵是當時的政府官員根本沒有注意到樹種的性別問題,只有雌性樹種才會產生飛絮,而政府種的最多的恰恰是雌性樹種。根據相關統計,北京楊樹和柳樹群的雌雄比重達到7:3以上,也就是說每年有70%的雌性樹生產的飛絮在全城飛舞。
2016年4月9日,北京進入楊柳絮爆發期。(網路圖片)
中國工程院院士王明庥曾說楊樹是窮人栽的樹,不論是城市綠化還是城市產業,說到底都是如此。很多地方經濟剛起步之時產業弱小,迫切需要建設一個主導產業,有傳統、投入小、技術簡單、產業鏈長、經濟效益快的楊樹成為首選,安徽直到2010年還打出種植楊樹可能比投資IT產業回報還要高的口號。一旦市場不景氣,問題馬上出來了。
在宿遷,從2001到2010年開展了10年的楊樹產業年活動,植下幾億株、200多萬畝楊樹。由於當時木材加工業質態好、消耗木材快,超過10年樹齡即啟動採伐,結種飄絮的大樹佔比不大。隨著近年來木材加工產業發展減緩,楊樹木材價格下降,各地生態要求提高,楊樹更新進一步推遲,10年以上的大樹佔比逐步提高,造成大量楊絮暴發。
什麼方法都用盡了
飛絮問題說白了就是樹種性別不平衡的問題,所有的解決措施也都是圍繞雌性樹種展開,要麼注射節育針節育,要麼給雌性樹嫁接上雄性枝幹使其變性。但面對動輒數十萬畝的數量以及技術上存在的不足,使得成效並不高。更何況,注射法每次只管一年,而「高接換頭」僅適用於較矮的柳樹,需兩至三年樹冠才能恢復。
對付楊柳絮最見效的仍然是更換樹種,但必須明確一點事實:政府不可能全部替換雌性樹種,既沒有財力,更沒有膽力。以北京為例,園林部門從1994年起實施「百萬雄楊進北京工程」,希望淘汰飛絮楊樹品種。但由於楊柳樹數量仍佔絕對優勢,每年的百萬雄株毛白楊造林作用微弱,只佔當年平原植樹的1/10,更新速度太慢。
北方的園林綠化部門一直在採取多種措施治理飛絮,通過修剪樹冠、化學抑花等方式「治標」,通過源頭控制、逐步更換、疏伐過密林地等方式來「治本」,試圖最大限度減少飛絮。
但治理口號喊了十多年,柳絮成災反而越來越嚴重。不再大規模種植楊柳樹成了多數城市默認的共識,而對於濟南這樣以柳樹為市樹的城市,一方面喊著抑制柳樹飄絮,一邊又宣稱城市綠化不會放棄柳樹,治或不治都成了尷尬。
四五十年過去,雌性楊柳樹已然到了生命力最旺盛階段,產生的飛絮一年比一年多,再加上城市化日益推進,城區面積不斷擴大,路網日漸密集,綠地相對減少,綠地對楊柳絮的滯留、吸附作用更加微弱,飛絮在風中起起落落,想要通過人工抑制手段治理更是難上加難。
不但不抑制 而且還要補貼
數據顯示,2014年中國木材消費總量為5.39億立方米,比2000年增加近4倍。考慮到2020年「三個1億人」和城鎮化率達60%等因素,木材缺口將達2億立方米。而與此相對,國際壓力和斷供風險卻日益加大,中國木材對外依存度接近50%。
根據國家林業局的《國家儲備林建設規劃(2013∼2020年)》,到2020年,全國25個省區6大區域18片基地,建設國家儲備林基地2.1億畝,逐步緩解國內木材供需矛盾。楊樹作為速生樹種,正劃在國家儲備林之列。也就是說未來楊樹數量不僅不會減少,反而會大幅增加,這本身與減少飛絮相矛盾。
退一步講,北方多數地區柳樹都是每年發芽最早、落葉最晚、綠期最長的樹種。楊柳樹有著強大的固碳滯塵功能:一株成年楊樹,一年可以吸收二氧化碳172公斤,釋放氧氣125公斤,滯塵16公斤。一株成年柳樹,一年可以吸收二氧化碳281公斤,釋放氧氣204公斤,滯塵36公斤。
不管是任何一個地方,倘若僅僅因為二十多天的楊絮柳絮就替換了樹種,所引起的生態災難更是不可估量。用20多天否定365天,顯然不是理智的。恐怕我們真的需要承認一件事,眼前的漫天飛絮可能再也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