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兜兜,上小學一年級。他報名參加了詩朗誦比賽,老師分配給他一首詩:《假如我是一支粉筆》:
假如
我是粉筆
我會很樂意
犧牲自己
讓老師在黑板上寫字
讓同學在黑板上畫畫
我不需要你們保護
但求你們不要讓我
粉身碎骨。
……
放學回家,兜兜站在客廳裡,用激昂的語調,開始練習朗誦。正朗誦著,兜爸進來了。
兜爸問:兒子,你在幹什麼?
兜兜回答:我在詩朗誦。
詩朗誦?兜爸懷疑的說:兒子,你朗誦一遍給爸爸聽。
於是兜兜開始朗誦,沒等朗誦完,兜爸就發飆了,大吼道:這是誰寫的詩?你還是個孩子,沒有生存能力,憑什麼不需要大家保護?難道這個社會還需要你們孩子去保護五大三粗的成年人嗎?
……當時兜爸很憤慨,表達了大概是這麼個意思的內容。
兜兜嚇壞了,問爸爸:那我……該怎麼辦?
兜爸說:回學校你告訴老師,你不要犧牲自己,老師也不應該教育你犧牲自己,你需要的是保護,而不是求別人別把你粉身碎骨。
次日回到學校,兜兜真的找到老師,說:老師,我不要做粉筆……
老師的態度是什麼,不太清楚。因為事件經過是兜爸事後轉述的。
道德問題,其實是每個社會的困擾。
很久很久以前的臺灣,人們擠公交車經常擠破頭才能上的了車。
在臺灣人們對此習以為常,沒感覺到有什麼問題。但有個美國人到臺灣,發現公交車下擠成一團。當時這美國佬就震驚了,寫了篇文章,譏諷台大的學生們枉為讀書人,連上公交車排隊的意識都沒有,太粗放。
臺灣報紙把這封讀者來信,刊登出來。
這封信,讓當時台大的學生仔們,感受到了奇恥大辱。於是學生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討論如何恢復名譽,重建自尊。最後討論的結果,是發起一場道德自律行動。
此後台大的學生再有事上街,上公交車時堅決不擠,而是要排隊。他們希望從自己做起,拉動整個臺灣的道德水平提高。
他們說:一點一滴,從我做起。
他們說:不要抱怨環境不如人意。
他們說:你就是環境,你怎麼樣,環境就怎麼樣……
一段時間過去,效果極為明顯——台大的學生仔,發現他們好悲慘。如果他們排隊的話,那他們就坐不上車,因為他們排隊絲毫也不影響別人的不排隊,最後結果是,公交車滿載著爭擠的人,揚長而去,扔下一排排隊的學生仔,在冷風裡瑟瑟發呆。
台大學生的行動,失敗了。
報社也知趣的不再刊登批評類型的讀者來信。問題又解決不了,徒然讓人難堪。
就這樣大家又狂擠幾年,終於有一天,臺灣人醒過神來了:
他們遭遇到的,根本就不是個道德問題!
早年,在臺灣人們之所以不排隊,並非是道德水平低下。而是公共資源配比出了問題——公交車的班次太少!
公車班次太少,等一次要好久。人多車少,車來了你如果擠不上去,再等下一趟,就會耽擱自己的正事,誤了自己的生存大計。所以這公交車,是非擠不可。
此後臺灣方面有意識的增加公交車班次,結果一夜之間,臺灣人的道德水平大幅飆高。橫豎車上有許多空座位,下趟車幾分鐘就會駛到,只要不是太神經,誰也不會爭先恐後。
這件事情讓人們發現,當一個社會的公共資源配置出了問題,就會對民眾無竭止的提出道德要求。而且這裡邊還有個規律:對民眾道德水平要求越高,社會資源配置問題就越大。而一旦社會資源配置理順,道德問題不再是個問題。
把社會資源配置問題,轉嫁為民眾的道德問題,這其實就是兜爸的憤怒。
(以上皆為網路圖片)
中國經濟直線飆高數十年,已經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社會財富。但由於社會財富配置失衡,導致了怪事不斷,諸如養老賬戶並軌問題,諸如延遲退休問題,甚至還有高速公路收費無限期問題——這些問題,解決不了怎麼辦?就只能「只求你們別把我粉身碎骨」。
有人指責中國人,說中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其實是昧卻良知的話!
從沒有哪個中國人說過要「均」,中國人也和世界人民一樣,要的並不是平均而是公平!公平並不是說你要拿的和每個人一樣,而是你付出了,就應該拿到與自己付出差不多的所得。但現在的問題不是這樣,所以大家惱火。
就因為財富配置瞎胡鬧,才會出現同樣是養老,多交錢的享受不到,不交錢的多吃多佔的問題。才會出現中國經濟總量直追美國,年輕人滿山滿谷到處想找個工作,在職職工理應退休,卻反要求老頭老太太推遲退休,繼續佔坑奉獻的怪事。才會出現高速公路收費成癮,甚至敢說收費虧損的怪事。
當經濟資源配置出現凹陷,道德高地就會隆起。
學校的老師無法對孩子們解釋這一切,就只能教育孩子做只粉筆,甚至發出「但求你們別讓我粉身碎骨」的無奈乞求。
一個社會的道德水平,跟國民素質關係非淺,更與經濟資源配置的公平度息息相關。
越是社會問題層出不窮,希望道德來救場時,就越是道德每況愈下,甚至跌破底線。僅僅是因為這期間恰恰是經濟資源配置出了問題,不解決問題而求之於道德,無異於鑽冰取火緣木求魚。
在一個正常社會裏,人只要有基本道德意識,不打架不罵人就活得很幸福了。相反,在一個經濟配置失衡而導致人心失衡的社會裏,縱然是你提出「但求你們別讓我粉身碎骨」這等超高難度的道德要求,也是糊弄不過去的。除了造就一群口是心非的偽君子,並無助於問題的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