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觀水,衍生萬古事理。(圖片來源:Fotolia)
在禮崩樂壞的春秋末世,為了保持心境的安寧,他超然世外,寄情於山水,感受大自然的潔淨與遼闊,體味到了人生的真諦。曲折流動、變化萬端的水激起了哲人的心靈感應,成為思想家的寄思之物和體悟之物。可以說老子的生存智慧和哲學思想是與自然水性相通的,甚至直接就是對水性的體悟。
從水性中體悟處世之方
孔子深刻體察過寄情山水者的不同文化心態,指出:「智者樂水,仁者樂山。」老子作為樂水的智者,從自然水性中體悟到了充滿智慧的處世之方。
水首先是一種柔弱之物,它不逞堅強,但長久的韌性卻使它具有滴水穿石之效,堅強的石頭反為柔弱的水所戰勝。老子由此認定:「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並提出了柔弱勝剛強的貴柔論。老子進一步將這種觀點提升到人生的高度,指出:「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將堅守柔弱視為人們謀取生存的有效方式。主張柔弱處世的老子,始終認為「柔之勝剛,弱之勝強,天下莫不知」。他的貴柔守弱,本質上是一種樂觀、豁達、蔑視強大而不失自信的處世理念。
水追求下位而安於卑賤,不與物爭,所以不會引起紛爭和失敗;同時又善待萬物,促成萬物生長,因而深得眾物喜愛。老子由此悟出了一條重要的處世原則:要卑謙、要忍讓,要善處下位,盡量助益他人,以消弭紛爭,避免失敗,贏得人心。他認為「上善若水」,最好的處世方法是像水一樣,善利萬物而不爭;正因為不爭,故而沒有失敗之憂,並能使人們樂於推戴。老子從善利萬物的水性引申出了寬厚的為人之道,他主張:「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即對那些與自己友好的和不友好的人,都以善意對待,以此成就德性和功業。這就是水般的處世方式。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敘述薛寶釵處事平和、內斂、寬厚,說她「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又說她「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下無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這一情況客觀上印證了老子處世方式的有效性。
老子按照效法自然的思路,將他的處世原則作了概括:「吾有三寶,寶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在他看來,人生的路途艱難崎嶇,世事難料,但一個人只要持有如水那樣慈善利物、儉樸單純、守弱不爭的三件法寶,就一定能柔而致勝,體會到人生的達觀和舒美。
從水性中體會治國之道
遠離廟堂的老子在思想深處並沒有放棄對社會政治的思考,他從水性的自然平和中反觀到了當時現實政治的弊端。水的本性是求平,求平是自然天道。老子認為,自然天道就像拉弓一樣,「高者抑之,下者舉之」,即所謂「損有餘而補不足」,而當時社會恰好相反,表現為「損不足而奉有餘」,這正是一種公平的缺失。為此,老子主張為政者要以寬厚包容的心態來實施公平之政,提出「容乃公,公乃王」,認為為政者效法水性,追求公平,自然會取得良好的政治效果。
社會執政者一直看重人心的向背,儒家孔子主張執政者應努力造成百姓「繈負其子而至」的民心歸順的局面,怎樣才能達到這一效果呢?老子從對水的觀察,體會出一種高妙而有效的方法。比如,百川和大海都是水聚而成,但為什麼是百川奔海,海納百川?老子認為,那是因為大海處在百川的下位,「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據此,老子認為,為政者要想人心歸順,就一定要甘處下位,在民眾面前應該言語卑謙、利益置後,所謂「以其言下之」「以其身後之」,由此使「天下樂推而不厭」,造成百川歸海、萬民追隨的安寧局面。老子說:「善用人者為之下」,這一理念與他提倡的處世方法在本質上是相通的。
為政應如水利萬物
水促成萬物的生長,但它對於萬物「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這才是最高的德性。在老子看來,政府管理者就應該像水利萬物那樣治國理民,對於蒼生,生成利益而不佔有,支持發展而不矜恃促成生長而不主宰。人們得益受利,反而不知道施與者的存在,他認為這才是為政的最高境界。所謂「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
以公平公正的方式和卑謙處下的態度治世理民,正是踐行了自然水性體現出的天道規律。老子認為,執政者遵循這一天道,始終把百姓的利益放在上位,堅守寬廣、包容、公平、卑下等德性之美,就自然成就了海納百川的「百谷王」之位。
從水性中推測宇宙生成
老子冷靜地凝思水性,從水的現狀追溯它的無限過去,發現了汽與水的交互變化,進而思考「無」與「有」的轉換由此推測和描述了宇宙萬物的生成。
老子考究了有與無的關係。一方面,他從具體狀態上指出了有與無互相依存、互相轉化的生成關係,認為它們是「同出而異名」,屬互相區別又本質相同之物;另一方面,在更根本的意義上,他指出:「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認為從宇宙生成上講,「無」比「有」更原初、更根本。對這種「無」的狀態,老子描述為「視之不見名曰夷(無色),聽之不聞名曰希(無聲),搏之不得名曰微(無形)」,認為它「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是一種沒有形狀、沒有物像的恍惚之物。
在老子看來,作為宇宙生成的原初狀態,是先於天地、不依賴萬物,與萬物循環往復的東西,這種東西究竟是什麼呢?稍後的《管子》一書認為宇宙生成於「精氣」,而老子並沒有對這一原初之物作出具體的認定,只是說勉強地可以稱之為「道」。
老子觀水之事理,影響深遠
老子其實並不準備將其規定為具體的物質形態,他堅持用思辨與抽象的原則來看待宇宙生成。但綜合考察,老子對這種原初之物的想像完全是以水汽為摹狀物的,與水「同出而異名」的汽正是一種無色無聲、無形無狀之態,在感覺經驗的範圍內,屬似無而有、似有而無的東西。老子在論天地之道時發問:「孰能濁以澄?靜之徐清。」更是明確地將水作為意指之物。應該說,無論老子關於宇宙的原初想像究系何狀,他關於有無關係思想的形成,以及對「無」的根本性描述,明顯是受到「汽」與「水」交互變化的啟發,他是從水的形態變化中推測宇宙生成過程的。
老子對水及其特性深切體悟的思維方法,極大地影響了後來的思想家。如《孫子兵法》中提出「兵形象水」;荀子則認可君主與庶民的「舟水之喻」。前者看重水在運動中的規律性和靈活性,後者看重水凝重處下和不可欺侮的力量。兩位思想家都試圖從自然水性中得出深沉的事理體悟,對老子的水性哲思作了獨到的發揮。
老子用寧靜的心情觀察自然必然性,他從水的物性上體悟出了柔弱與不爭的處世之方,體會出了公平與謙下的治國之道,從其形態變化上推測並描述了宇宙萬物的生成。水是一種普通的自然之物,滋養著人的生命,老子用它進一步滋養人的精神真正,使自然之水具有了精深的文化內涵,並因此成就了一種博大恢宏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