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極需內心寧靜、排除紛雜念想的午後!當身處在臺南市的321巷藝術聚落(市定古蹟:原日軍步兵第二步兵聯隊官舍群)中,觀賞由賴和小說《一桿稱仔》所改編、「影響‧新劇場」劇團的藝術總監呂毅新所編導的同名戲劇時,不得不如此思索。
321巷藝術聚落原本是原日軍步兵第二步兵聯隊官舍群(市定古蹟)。(攝影:乙欣)
因為已經習慣了聲光效果十足的電影或其他熱鬧的表演方式,面對這種在較小場域內表演的戲劇,就得再破除以往的慣性適應,重新感受,否則難以跨入現場氛圍,與表演貼合,熨燙心緒。
321巷藝術聚落原本是原日軍步兵第二步兵聯隊官舍群(市定古蹟)。(攝影:乙欣)
321巷藝術聚落原本是原日軍步兵第二步兵聯隊官舍群(市定古蹟)。(攝影:乙欣)
321巷藝術聚落原本是原日軍步兵第二步兵聯隊官舍群(市定古蹟)。(攝影:乙欣)
賴和與《一桿稱仔》
《一桿稱仔》是賴和的代表作之一,是研讀臺灣文學者必讀之作。原名為賴河的賴和(1894年-1943年),被尊稱為「臺灣現代文學之父」、「彰化媽祖」。賴和的本職為醫生,他是臺灣彰化人,是日治時期的重要作家、1930時期的文壇領袖,他擁有多個筆名:懶雲、安都生、走街先等。
賴和除了台語流利,還接受過古典漢文教育與日語教育,他的漢語白話文則靠自學得來。賴和不只創作古典漢詩,還使用漢語白話文創作。由於,他在作品中融合台語、漢語,因此,他不僅是使用漢語、白話文創作臺灣現代文學小說的第一人,也是將台語與臺灣文學相結合的第一人。然而,賴和的文壇成就之所以可貴,來自於他主張「新文學運動是以‘舌頭與筆尖的合一’為目標」,而他行走的文學路線,並非是孤冷的自言自語,而是為廣大群眾服務的,賴和自身更是盡力提攜文壇後輩,令人稱道。
《一桿稱仔》的時代背景是日本統治時期,主角則是反映出當時百姓的渺小、身為佃農後代的秦得參。秦得參在面臨無地可租的慘況下,只能選擇擺攤賣菜,然而卻遭到日本巡警刻意刁難,不僅連借用的「稱仔」遭到毀損,還因為「違犯度量衡規則」而遭到定罪。秦得參在遭逢欺凌羞辱之後,對於諸多的不公不義,他最終選擇以激烈的同歸於盡來表達抗議,解決悲憤。
註:稱仔為秤仔。
「影響‧新劇場」的《一桿稱仔》
製作團隊、演員及觀眾合影。(攝影:乙欣)
可能是,置身於再度利用的市定古蹟(原日軍步兵第二步兵聯隊官舍群)之中,所以感覺十分不同。當然,亦是因為第一次觀看如此需要「心靜」的表演,所以在觀賞整個演出過程裡,思緒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在奔騰著。我總一再想著為什麼會如此表演,總一再感受著與以往的觀賞心情極度不同的全新感受!
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出傳遞了時代悲哀的《一桿稱仔》,讓我無法懷持著欣喜進行觀賞。再加上,整場仰仗三位演員竭盡心力來講述故事情節、詮釋角色,因此在演員擔任說書人與小說角色的交替之間,在完善著故事的描述與吟唱出人物的心聲之間,更得令人稍作停頓、思索一下其中的轉換,穿梭地體會在秦得參的悲慘與日本巡警的狂傲之中。
然而,正因為演員才三位,所以比起眾多演員集體出現在面前,讓人更仔細地投入。一開始,演員是從隔壁房子的巷道出場,「聲音」相當「搶眼」。因為,演員是先以「聲音」出場,讓觀眾率先聆聽演員的聲音詮釋,再觀看穿越了門,緩步至眼前的演員。於觀眾前方,不斷地左右移動,變換表演位置的演員,總令我不由自主地左右張望,想將各分兩旁的三位演員通通納攬入眼底,欣賞他們的詮釋姿態。透過三位演員不時展現變化的步乏與姿態,以及起伏不定的聲調,瞭解他們演繹的角色的個性及情緒,還有透過他們手持的細長籐條及相對應的動態,來瞭解現在籐條代表的究竟是「稱仔」還是「扁擔」、現在是在耕地還是打掃,以及現在的性格是傲慢還是安守本分。
演員憑藉著臺、華、日三種語言,將人物的迥然不同刻劃而出,並將秦得參的渺小無助與日本巡警的囂張跋扈對比而出。不搶戲劇主調、具節奏性的樂器聲一旦響起,總讓人有種置身在步調悠緩卻也心生憂患的時代中。背景音樂是臺灣民謠《一隻鳥仔哮啾啾》。選擇此曲甚好,那令人熟悉的滄桑曲調,似乎已是儲藏於記憶中的「臺灣式的悲涼」。只要此曲音樂一響,就不得不令人產生出「會被吸納進深沉的悲愴」的認知。當下頓時稍稍提醒著觀看戲劇的我,這代表著臺灣人的悲哀,無論是以前或是現在。
在聆聽演員渾厚的嗓音、彷若控訴般的淒苦旁訴,觀看著臉上塗抹著白色顏料的演員,不斷展演著被日本統治時的小人物的淒苦之際,時空彷若錯置,彷若提醒過得安逸又舒適的我們,莫忘過往的歷史,以及賴和欲透過《一桿稱仔》傳遞給外界知悉的意涵。
《一桿稱仔》的座談會
《一桿稱仔》戲劇表演完後的座談會。(攝影:乙欣)
戲劇表演完後,大家與「影響‧新劇場」的藝術總監呂毅新、三位演員及幕後人員進行了一場座談。然而,賴和的孫女婿亦在場觀賞了《一桿稱仔》的演出,並於戲劇表演完後提出邀約,希望《一桿稱仔》能於學校內進行演出。
《一桿稱仔》戲劇表演完後的座談會。(攝影:乙欣)
藝術總監呂毅新則表示,整個設計團隊是以「看了這部戲劇,就能想到賴和是如何寫這部作品」為目標,來進行整齣戲劇的籌備與創作。至於為什麼會挑選三種語言來進行詮釋,主要是因為臺灣經歷了許多變遷,容納了許多文化,因此刻意在語言方面呈顯多語交響的面向。而之所以將演員的臉塗抹成白色,則是利於演員進入角色,以及意味著演員已戴上了角色的面具,成為了該名角色。而演員身穿的服裝、頭巾都是臺灣染布所制,頭巾甚至無法洗滌。許多看似尋常不過的事情,其實都是經過製作團隊的巧思安排。
演出時的流動光影,為戲劇添制濃厚的現場氛圍與不可重塑的空間新意。《一桿稱仔》戲劇表演完後的座談會。(攝影:乙欣)
藝術聚落的觀戲心得
雖然沒有我習慣的視覺與聲音效果,但我想,我不會忘記那一幕幕片段,以及受之牽動的那一縷縷心緒的:〈一隻鳥仔哮啾啾〉的音樂響起,隱隱約約產生一種,無形的,逐漸要將深層的悲哀所牽引出的鎖鏈、演員舞動著籐條,地面塵土揚起、震動的空氣,傳送著籐條的呼嘯、在高昂又低緩的聲調中,感受著演員與角色的心緒的貼伏、演員一改先前的緩慢步調,轉換成仿若歌仔戲的說唱身段、彷彿置身於外太空中的演員以悠緩姿態錯身,或從籐條間緩步穿越、專注觀賞在戲劇表演上的前方觀眾,不經意地被落葉所驚動……。
還有在座談會上,一改大方的表演態度,顯得有些害羞的演員,以及似乎避免興奮情緒過於顯然,但仍開心地向觀眾分享籌備《一桿稱仔》的幕後點點滴滴的藝術總監……。
第一次在如此特殊的場域中觀賞戲劇,是一種享受,亦是一種學習。(攝影:乙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