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Red Box Films
《尋找甜秘客》是2013年奧斯卡最佳記錄片,也是近幾年我看過最動人、最餘韻無窮的記錄片之一。
Sixto Rodriguez是誰?他在70年代出過兩張唱片,銷售慘澹,無人問津,據說第一張專輯只賣出6張,美國樂壇幾乎沒人記得他。
他最為人熟知的〈sugar man〉,成為《尋找甜秘客》對他的昵稱。1960年代末期,音樂製作人在雨夜走進一家酒吧,酒吧如同這座城市一樣頹喪,一個年輕樂手在角落背對觀眾彈吉他唱歌,他在美國衰敗的工業城底特律被挖掘。1971年推出第一張專輯《Cold Fact》(冷事實),市場反應極差無比。1972年,第二張專輯《Coming from Reality》(來自現實)依然乏人問津,他從此消失在美國樂壇。
唱片大賣非洲
他是封閉社會的出口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飄洋過海,Rodriguez的音樂,竟然成為當時實施種族隔離政策的南非,精神的養分。Rodriguez的唱片在南非銷售了超過50萬張,他卻從來不知道這些事。
70年代的南非,種族隔離抗爭激烈,政府強烈箝制言論思想。世界上其他國家都在譴責南非,但是他們全然不知道,因為新聞封鎖。「這就是納粹德國的變體,沒有報紙敢報導,軍事戒嚴也非常嚴格,如果站出來反對種族隔離,可能因此入獄。」70年代的南非被世界遺忘,非常孤立,「而Rodriguez的音樂正擁有自由的思想。」
南非一群白人音樂家,在聽到Rodriguez的音樂後,知道一切還有希望。他們將Rodriguez的音樂稱做自由運動,更說「體制給你的東西並不是全部」。
於是Rodriguez的叛逆音樂,成為南非知識青年的出口,他幾乎是整個世代的象徵。Rodriguez在南非的音樂地位,甚至可與「披頭四」與「滾石合唱團」相提並論。但是從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他也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影響力,他在舞台上舉槍自盡或引火自焚的謠傳甚囂塵上。Rodriguez的人生,對這些被他的音樂深深影響的人而言,是一團迷霧。
Rodriguez是生是死?
這個人是誰?他究竟是怎麼死的?他怎麼拿到唱片版稅?種種好奇成就了這部記錄片。然而,這是部用記錄片的形式,講劇情片故事的電影,劇情的轉折正巧記錄了這個人物的人生轉折。
追查Rodriguez下落的過程,屢屢碰壁。記錄片採訪了多位與他相關的人,專輯的製作人談他的神秘與窮困潦倒。曾經見過他的酒吧工作人員,談起他彷彿是一個城市孤魂。還有一個音樂故事作家,追查發行商的授權金流向,還架設了一個「尋找Rodriguez」的網站。最終,他從歌詞裡找到線索,發現Rodriguez可能是底特律人,進而連絡當時的音樂製作人與發行人,才知道,原來他根本還沒死!他一直在某一個貧瘠的角落。
故事講到這裡其實已經可以結束了。
然而真正將劇情推向高峰的,是隔了將近30年的1998年,Rodriguez終於來到南非開唱。這是一場空前絕後的演唱會,一個沉寂的老樂手,面對的是他人生未知的,一整個國度的瘋狂樂迷。這樣的人生轉折,簡直是一場奇幻之旅。
一個傳奇又平凡的靈魂
重新回到鏡頭前的Rodriguez,你知道那就是他的聲音,沉穩而磁性。然而不該稱他重回鏡頭,因為他早不在鏡頭前,或其實從不曾在鏡頭前。第二張專輯後,他以勞動工作維生,幫忙裝修房屋、修整草皮,做沒有人要做的工作,每天帶著一身木屑和塵土回家。他的女兒說,他們搬過26個房子,那些地方都不是家,只是住過的地方。「這些人貧窮,不代表他們的夢想不大,不代表精神不富裕。」
Rodriguez大學主修哲學,總是把女兒帶去博物館、圖書館,從書、繪畫、音樂認識城市以外的生活。南非巡迴演唱的時候,他從一個流浪者,變成了他真正的樣子。
但是結束巡迴之後,他繼續幫人清理草皮,幾十年他都是藍領工人,從未改變。生活完全沒有變得「精彩」,物質一樣困乏,生活一樣簡單。他屬於舞臺,但是舞臺在哪裡,只有他自己可以定義。他仍然用長滿厚繭的雙手撥動吉他。
這是他的精神高度,這是《尋找甜秘客》的高度。沒有幾百萬的限量吉他,只是彈著家中留下的骨董。他有時穿燕尾服去工地上班,不是眷戀,那是他的人生態度。他是藝術家、是哲學家,但是他總在世界某個角落,過著屬於自己的清貧生活,他傳奇而平凡、放下而重生。「他從不是在雲端,他甚至有點太貼近大地了。」
電影從頭到尾穿插著Rodriguez的音樂,跌宕起伏。他的一生傷痕纍纍卻瀟灑自在,吟唱街頭的詩人,他的音樂慧黠卻誠懇,反諷卻毫不刻薄,貼近生活卻疑問生命,你很難想像為什麼他可以憤怒又優雅。這是為什麼經過了40年後,他的音樂,從來沒有消失在時代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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