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01月04日訊】唐代詩人祖詠,洛陽人,為盛唐前期的田園山水派詩人。公元725年(開元十二年),他到長安應試。在考場作應制詩,規定要作十二句,他只作了四句就交捲了,這種「止其當止」的為文範例,重溫一下,也許不無益處。
唐代的科舉制度,到玄宗朝,開明經與進士兩科取士。明經要好考些,錄取率為十之一二,進士要難考些,錄取率為百之一二。因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現在也難推斷祖詠入場時的年紀。從他交往較多的同輩詩人王維、儲光羲來看,祖詠考中的這年,他也該是近三十歲的人了。
他的主考官為杜綰,在《新唐書》中有名無傳,唯知出身高門望族。這位主持考政的學官,讓我很欽佩,因為他不那麼教條主義,而且心懷寬廣,按今天的話來說,能夠接受,或雖不接受,但能夠理解新新人類的新穎創造,實在是不容易的。
一般來講,在學界,稍有成就者對於後進者的嘗試,動輒挑剔打壓;在文界,名聲響亮者對於初學者的創造,往往鄙蔑不屑,這也是屢見不鮮、看多了看久了也就見怪不怪的事情了。因此,在學術界,新芽之崛起,在文學界,幼苗之成長,要是碰上這班老爺,倒霉是注定的。祖詠屬於幸運者了,趕上了這麼一位相當明智而且理智的考官。
換個主,說不定早把考卷扔進紙簍,還要召來申斥一頓的。
進士考,分帖經、雜文、時務策三場,而雜文考,只需就題作詩與賦各一篇。唐人重詩,是唐詩繁榮的基礎,而官方提倡,更是推波助瀾。詩寫得好壞,事關大局。祖詠進場以後,拿到的詩題為《雪霽望終南》,限五言排律一首,六韻十二句。
祖詠這樣寫他的應制詩: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只四句,二十個字,就交捲了。
啟功《祖詠詩》
宋人錢易在《南部新書》裡,提到了這則文壇佳話:「祖詠試《雪霽望終南》詩,限六十字。成至四句納主司,詰之,對曰:‘思盡。’」宋人計有功的《唐詩紀事》卷二十,也有記載。清人編《全唐詩》,在此詩下加註:「有司試此題,詠賦四句即納,或詰之,曰意盡。」
無論是「思盡」也好,「意盡」也好,只要「盡」了,就擱筆,這就叫「止其當止」。終南山在長安的西南,站在城中眺望,只能看到山的背陰一面,而且還是高聳入雲的峰巔部位。因為雪停了,天晴了,山頂那皚皚積雪,在落日的余暉裡,顯得格外的光亮,可在城裡,此刻正是傍晚時分,太陽西落,寒意頓起,冷的感覺也益發襲人了。
確實,詩寫到這裡,仔細想想,接下來真是沒有什麼可寫的了。因為題目擺在那裡,寫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歐陽中石 《祖詠詩》
主考官杜綰,雖然「詰之」,但聽到這個考生的回答「思盡」,也就理解,也就寬容,也就不因他只寫了四句而扣分。最後三場考下來,終於中式,終於釋褐,成為進士。
蘇東坡說:「所可知者,常行其所當行,常止於其不可不止。」其實,行之匪易,止則更難。因為行的馳騁空間,相對要寬闊些,而止的選擇餘地,則相對是有限的。所以,止到好處,也就是「止於其不可不止」,恐怕這是每個寫作者都會碰上的難題。
明代的謝榛,前七子之一,在《四溟詩話》卷二里,談論唐代大詩人李白、杜甫,發表了這樣一個觀點:「大篇決流,短章斂芒,李杜得之。大篇約為短章,涵蓄有味;短章化為大篇,敷演露骨。」抻面好吃,文章抻長了就不好看了。為什麼當代一些作品,越寫越長而越臭,越寫越多而越糟呢?就是不甚瞭然「止其當止」的道理。「意盡」了,「思盡」了,就不必再「碼字」下去。一碗米,加三碗水,煮出來為飯;一碗米,加五至六碗水,煮出來為粥;一碗米,加一百碗水,煮出來,除了增加排尿量以外,別無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