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1月19日訊】菊花,雖不像牡丹那樣富麗,也沒有蘭花那樣名貴,但它傲霜抗寒,堅強不屈,高潔幽雅,芳香四溢。由此,引動了古今多少詩人的情思,激活了古今多少詩人的心智:有人稱讚它堅強的品格,有人欣賞它清高的氣質,有人崇尚其隱逸的情懷。菊花是重陽節的象徵物,《禮記·月令》云「季秋之月,鞠有黃華」;《爾雅圖讚》稱:「菊名日精」,「日精」正與「重陽」諧調。唐代楊衡《九日》詩云:「黃花紫菊傍籬落,摘菊泛酒愛芳新。不堪今日望鄉意,強插茱萸隨眾人。」
古代重陽節有個很清雅的稱呼:菊月。魏武帝寫給鐘繇的書信裡言道:「九月九日,草木遍枯,而菊芬然獨秀,今奉一束。」可見三國時代,已有重陽節贈菊花而簪之的習俗。每逢重陽,不少人家都在自家堆疊菊山,飲酒賞菊作樂。晉隱士陶淵明栽菊賞菊,愛菊成癖。逢菊開時,有鄉鄰來作客,他都採菊相送。他在詩中吟道:「菊花如我心,九月九日開。客人知我意,重陽一同來。」他的詩中,最讓人回味不已的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王國維評此句為「無我之境」,於物我兩忘中,眼前景語皆為情語也。
翻開古詩詞,菊花可謂無處不在。屈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以此象徵自己品行的高尚和純潔。 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懷才不遇的士子、遭讒受貶的謫客、崇尚隱逸的文人,或以屈菊、或以陶菊意象表達個人的志趣,有些菊花意象也反映著當朝的政治風貌。其他「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鬚插滿頭歸」(唐·杜牧《九日齊山登高》)、「寂寞東籬濕露華,依前金靨照泥沙」(宋·人範成大《重陽後菊花二首》)等詩句,都借菊花來寄寓詩人的精神品質,這裡的菊花無疑成為詩人一種人格的寫照。王勃有「九日重陽節,門門有菊花」的描寫;孟浩然接受了「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邀請;白居易的《重陽席上賦白菊》詩云:「滿園花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還似今朝歌酒席,白頭翁入少年場。」抒發了人老心壯的慨嘆。
元稹《菊花》:「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表達了詩人對堅貞、高潔品格的追求。詠菊,一般要說說菊花的可愛。但詩人既沒列舉「金鉤挂月」之類的形容詞,也未描繪爭芳鬥艷的景象。而是用了一個比喻──「秋叢繞舍似陶家」。一叢叢菊花圍繞著房屋開放,好似到了陶淵明的家。東晉陶淵明最愛菊,家中遍植菊花。這裡將植菊的地方比作「陶家」,秋菊滿院盛開的景象便不難想像。如此美好的菊景怎能不令人陶醉?三、四兩句說明喜愛菊花的原因:「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菊花在百花之中是最後凋謝的,一旦菊花謝盡,便無花景可賞,人們愛花之情自然都集中到菊花上來。詩人從菊花在四季中謝得最晚這一自然現象,引出深微的道理,回答了愛菊的原因,表達了詩人特殊的愛菊之情。
唐末黃巢的《菊花》豪氣衝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晚唐遁隱中條山王官谷,專寫山水隱逸之情的司空圖,其涉菊詩18首更是寫盡蕭條老暮之意味「菊開猶阻雨,蝶意切於人。亦應知暮節,不比惜殘春。」(《重陽》)「須知世亂身難保,莫喜天晴菊並開,長短此身長是客,黃花更助白頭催」(《狂題二首》傷己傷國的情緒無以復加!
而南宋易安居士的重陽節,則是悵然思人,對菊獨酌,見菊瓣纖長,菊枝瘦細,遂吟出「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帘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之句,人菊相對,脈脈無語,末三句更成為全篇最精彩之筆。
唐末詩人林寬有這樣兩句詩:「莫言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皆解詩。」古往今來,確有不少能「解詩」的英雄,唐末農民起義領袖黃巢就是其中突出的一個。自從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名句一出,菊花就和孤標傲世的高士、隱者結下了不解之緣,幾乎成了封建文人孤高絕俗精神的一種象徵。黃巢的菊花詩,卻不落窠臼,表現出全新的思想境界和藝術風格。
「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黃巢《題菊花》)第一句寫滿院菊花在颯颯秋風中開放。說「栽」而不說「開」,是避免與末句重韻,同時「栽」字本身也給人一種挺立勁拔之感。寫菊花迎風霜開放,以顯示其勁節,這在文人的詠菊詩中也不難見到;但「滿院栽 」卻顯然不同於文人詩中菊花的形象。菊花迎風霜開放,固然顯出它的勁節,但時值寒秋,「蕊寒香冷蝶難來」,卻是極大的憾事。在颯颯秋風中,菊花似乎帶著寒意,散發著幽冷細微的芳香,不像在風和日麗的春天開放的百花,濃香競發,因此蝴蝶也就難得飛來採掇菊花的幽芳了。在舊文人的筆下,這個事實通常總是引起兩種感情:孤芳自賞與孤孑不偶。作者的感情有別於此,在他看來,「蕊寒香冷」是因為菊花開放在寒冷的季節,他自不免為菊花的開不逢時而惋惜,而不平。三、四兩句正是上述感情的自然發展,揭示環境的寒冷和菊花命運的不公平。作者想像有朝一日自己作了「青帝」(司春之神),就要讓菊花和桃花一起在春天開放。這一充滿強烈浪漫主義激情的想像,集中地表達了作者的宏偉抱負。詩中的菊花,是當時社會上千千萬萬處於底層的人民的化身。作者既讚賞他們迎風霜而開放的頑強生命力,又深深為他們所處的環境、所遭的命運而憤激不平,立志要徹底加以改變。所謂「為青帝 」,不妨看作建立農民革命政權的形象化表述,這豪邁的語言,正體現了農民階級領袖人物推翻舊政權的決心和信心。
「花開不並百花從,獨立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宋·鄭思肖《畫菊》)這首畫菊詩與一般讚頌菊花不俗不艷不媚不屈的詩歌不同,托物言志,深隱詩人的人生遭際和理想追求,是一首有特定生活內涵的菊花詩。鄭思肖,南宋末為太學上舍,曾應試博學宏詞科。元兵南下,鄭思肖憂國憂民,上疏直諫,痛陳抗敵之策,被拒不納。鄭思肖痛心疾首,孤身隱居蘇州,終身未娶。宋亡後,他改字憶翁,號所南,以示不忘故國。他善畫墨蘭,宋亡後畫蘭都不畫土,人問其故,答曰:「地為人奪去,汝猶不知耶?」鄭思肖自勵節操,憂憤堅貞,令人淚下!他頌菊自喻,傾注了他的血淚和生命!「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兩句進一步寫菊花寧願枯死枝頭,決不被北風吹落,表示自己堅守高尚節操,寧死不肯向元朝投降的決心。這是鄭思肖獨特的感悟,是他不屈不移、忠於故國的誓言。宋代詩人對菊花枯死枝頭的詠嘆,已成不解的情結,這當然與南宋偏安的隱痛有關。陸游在《枯菊》中有「空餘殘蕊抱枝幹」的詩句,朱淑貞在《黃花》中有「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的詩句。「枝頭抱香死」比「抱香枝上老」更為痛切悲壯,且氣勢磅礡誓無反顧。
秋來誰為韶華主,總領群芳是菊花。每年九月,那些深深淺淺濃濃淡淡的菊花,為重陽節展開一幀清香、婉約、蘊藉的背景圖畫。菊花,以它樸實的色彩、高潔的品性觸動了人們的種種情愫,融入了人們審美的心理,古往今來,便逐漸形成了中華民族特有的「菊花文化」。翠攢千斤葉,金剪一枝花。重陽節俗中蘊含的各種情感通過菊花、茱萸等意象而表現出來,隨著時間的久遠,這些意象成為一些共同認可的信息載體,往往傾注了中國文人的複雜情感,溝通著歷代讀者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