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生命的最後時日裡,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被推翻。衣索比亞的海爾·塞拉西皇帝他只見過一次,沒什麼交情。可是,皇帝被軍事政變趕下臺,1975年死在監獄裡時,毛著實傷心了一番,不斷地說:「做得好好的一個皇帝,為什麼要把別人推翻呢?怎麼會落到這個下場呢?」
正是這種擔心,驅使他對鄧小平等人暗示:別動他,盡可以在他死後清除江青一黨。毛只求自己生前不出事,對他死後的天塌地陷毫不關心,毛沒有指定接班人。
毛其實根本就不相信他打下的天下會長久。死前他只有一次對為他管事的華國鋒等人說了幾句有關未來的話。未來在他腦子裡是「動盪」,是「血雨腥風」,是「你們怎麼辦,只有天知道。」
毛沒有留下任何遺囑,也沒有向任何人交代遺言——儘管足足有一年,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已近,有充裕的時間預備遺囑。
毛生命的最後幾個星期在中南海內一所其貌不揚的房子裡度過。房子是專為他修的,可以防地震,只有代號,叫「202」。1976年7月底,北京被近鄰唐山市的一場7.8級特大地震所震撼,毛身邊的工作人員把他匆匆抬進那裡。
地震造成的死亡人數多達數十萬,官方說24萬,非官方說60多萬。如果中國當局接受國際援助的話,傷亡本可以大大減輕,但毛政權對外國援助一概拒絕。在北京和其他城市裡,千百萬人睡在露天,「四人幫」控制的媒體卻號召人民「在廢墟上批鄧」。
9月2日,江青要出北京,來徵求毛的許可。毛先說不同意,後來她又一再要求,毛便答應了。三天後,毛突然喪失神志,江得到通知立即返京。這時毛床邊有以華國鋒為首的政治局成員晝夜值班,回來後的江青也參加,但站在毛的床後,因為毛一清醒看見她,就顯得煩躁反感。毛的兒女一個也不在身邊。
9月8日,毛從昏睡中醒來,喉嚨一陣咯咯響,他想說什麼話。在毛身邊17年的理髮師兼服務員周福明把一支筆塞進毛的手中,毛的手抖了半天,在理髮師舉起的紙上艱難地畫了三條歪歪扭扭的線。喘息了一會兒,他又慢慢抬起手,吃力地在木板床上點了三下。理髮師猜到了毛要什麼,原來是要看日本首相、自民黨總裁三木武夫的消息。毛從來沒見過三木,對他也沒什麼興趣,此時對三木的掛念,緣於自民黨內正進行一場激烈的權力鬥爭,要把三木趕下臺。
關於三木的材料拿來了,毛的女友兼護士孟錦雲用手托著給毛看。毛看了幾分鐘,又昏迷過去了。這份關於有一個政府首腦要倒臺的材料是毛最後的讀物。
不久,毛聲音微弱地對孟說:「我很難受,叫醫生來。」這是毛說的最後一句話。以後他再也沒有醒來。1976年9月9日零時十分,毛澤東死了。他的腦子直到臨終都保持清晰,清晰地轉動著唯一的念頭:他自己,和他的權力。
今天的中國,毛澤東的頭像仍然高掛在天安門城樓上,他的遺體停放在天安門廣場的中心。中共現任領導人自稱是毛的繼承者,竭力維持著毛的神話。真實的毛,依然鮮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