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頓孔子像
古今中外確也不乏勇者。相傳墨子門徒中,服役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刺秦的荊軻在「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歌中,慷慨赴死。西楚霸王項羽,力拔山兮氣蓋世,只因無顏見江東父老,不肯苟且偷生而自刎江邊,他們都堪稱無懼的勇者。
孔子的得意門生之一子路,性格果敢率直,以好勇著稱,孔子曾評價子路說:「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而孔子最為推崇的其實是另外一種「大勇」。《孟子.公孫醜上》說: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從前,曾子對子襄說:「你希望能勇敢嗎?我曾從孔子那裡聽到關於大勇的教誨:如果反躬自省,覺得正義不在我這一邊,那麼,即使對方是一個卑賤的人,我也不會去恐嚇他。如果反躬自省,覺得正義的確在我這一邊,那麼,對方縱然有千軍萬馬,我也會勇往直前。」
夫子這樣教導他的學生,也是這樣終生踐行的。相傳孔子身材魁梧,力能搏牛,但是「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對學生循循善誘,且非常謙虛謹慎。如果有過失,即使是自己的學生也誠懇地向他承認錯誤。
在周王室衰弱、禮崩樂壞之際,他胸懷大志,一心推行「仁政」,以「禮與樂」來教化百姓,淑世救弊。
孔子居魯期間,曾想振興魯國,卻遭致失敗,於是他周遊列國,風塵僕仆地四處奔波,宣揚他的政治主張,孔子曾到「周、齊、衛、曹、陳、蔡、宋、葉、楚」等國遊說。
但是十四年間,他治魯不遂,見逐於齊,不用於衛,遇圍於匡,困於陳、蔡,處處碰壁。當權者不接受他的思想,隱逸者譏諷他不識時務,還遭受「包圍、驚嚇、斷糧、飢餓、受困」等災難,最狼狽的時候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就連楚國的狂人接輿也勸說孔子,既然生不逢時,道德都如此衰敗,還是不必再勞心費神了。
但是滔滔日下的世風潮流不能使他動搖,譭謗和冷遇都無法改變聖者的志向,始終把傳承禮樂文化視為天命,以推行仁義為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對子路說,如果天下有道,我就不來改變它了。
為傳播思想、教化百姓,孔子首開私人興學之風,不問其出身是貧富、貴賤、智愚、賢或不肖,一律可以當孔子的學生,廣開平等受教的大門。除此之外,孔子在年近古稀之時,集中精力整理舊有的古籍。
他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刪《詩書》、訂《禮樂》、讚《周易》、著《春秋》,使文教大宣於世,奠定了中華道統的基石,自此,在神州大地上回歸的眾多聖賢的智慧集成於孔門,再經其弟子們堅持不懈地弘揚,儒學在漢朝以後大放光芒,對中國的歷史、文化、人格、思想,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我們再來看另一位古希臘先哲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之死(雅克.路易.大衛所繪)。(維基百科圖片)
公元前594年,雅典政治家梭倫開創公民選舉、議事、陪審的共和政治,然而這時的道德與信仰的傳統卻衰退了。一批從農民、商人中選舉出來的檢察官、法官,眼中只有法律和科學,卻沒了對神的謙卑心,自以為富有知識和智慧。
蘇格拉底卻提倡人們認識做人的道理,過有道德的生活。他認為,天上和地上各種事物的生存、發展和毀滅都是神安排的,神是世界的主宰。
他重視倫理學,認為「美德就是知識」,把一生的智慧、精力和時間用於與人對話,辯證對方思想語言中的邏輯錯誤,目的是教人收斂哲學和科學的知識帶給自己的狂傲,做一個有知識、守法律、敬神靈的雅典公民。他孜孜不倦地傳授知識,許多有錢人家和窮人家的子弟常常聚集在他周圍,向他學習請教。
無論對方是位高權重還是人多勢眾,蘇格拉底都堅持自己的原則和正義,不向任何不義的社會力量屈服。由此也觸怒了很多不同階層的人士。有人控告他反對民主政治,用邪說毒害青年。蘇格拉底因此被捕入獄。在法庭上蘇格拉底無視死亡的威脅,對荒謬的指控一一駁斥,發表了放射智慧之光的著名演說:
「公民們!我尊敬你們,我愛你們,但是我寧願聽從神,而不聽從你們……我不做別的事情,只是勸說大家、敦促大家,不管老少,都不要只顧個人和財產,首先要關心改善自己的靈魂,這是更重要的事情。我告訴你們,金錢並不能帶來美德,美德卻可以給人帶來金錢,以及個人和國家的其它一切好事。這就是我的教義……我是決不會改變我的行徑的,雖萬死而不變!」
蘇格拉底最後被判有罪,並被判處死刑。蘇格拉底拒絕了他的學生們安排他逃跑的計畫,飲下毒堇汁而死。
可見,真正的勇氣不是好勇鬥狠,而是站在真理一邊,只要是道義之所在,即使面對強權和暴力,即使千萬人的阻撓、反對和不理解,也決不氣餒而改變自己的志向。
在道德淪喪、正統的倫理綱常坍塌的時代裡,孔子和蘇格拉底所提倡的仁義、道德似乎很不合時宜,但是他們沒有向強大的世俗低頭,始終維護著天命和神所要求的道義,在尋常人難耐的寂寞裡,以看似弱小的一個人的堅守,和不懈地弘揚,最終將他們的思想流傳千百年,「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勇,成就了這些偉大的先哲,也影響了歷史和世界,最終積澱成為塑造光輝人格和創造燦爛文明的不朽文化,世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