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個週日,更新基督教會的新加坡志願者會為來自中國的建築工人提供免費的理髮服務。
新加坡——事件相當惡劣,馬馳在市中心大道上超速駕駛,硬闖紅燈之後撞上一輛出租車,造成出租車上兩人身亡,他自己也未能倖免。令情況變得更加糟糕的是,那個五月的早上他駕駛的是一輛價值140萬美元的法拉利,且車上的乘客並不是他的妻子。
但真正讓這個通常彬彬有禮的島國眾怒難平的是——31歲的馬馳是一名金融投資者,持有中國護照,並於四年之前來到新加坡。
事故的經過被另一輛出租車的儀錶盤攝像頭記錄了下來,這起事故讓人們對人數急劇上升的中國新移民按耐已久的憤怒宣泄而出。這股移民浪潮是政府主導的移民工程的一部分,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幾乎讓新加坡的人口翻了一番,達到了520萬。受到財政激勵政策和寬鬆簽證政策的吸引,過去五年的新移民數量達到了約100萬。出臺這些政策的目的是為了緩和該國有名的低出生率。
移民帶來的緊張關係困擾著很多國家,但新加坡移民衝突的驚人之處是:該國的大多數人口本就是華裔,很多都是前幾代中國移民留下的子孫。阿爾文·譚(Alvin Tan) 也認識到了這一悖論,他是一家社區劇團的藝術總監,劇團的作品有關尖銳的社會問題。
「大陸人可能看起來和我們很像,但我們並不一樣,」 阿爾文·譚說道,他是馬來西亞和中國混血,而且不會說普通話。「新加坡人看不起大陸人,認為大陸人是鄉巴佬,他們也看不起我們,因為我們不能說好中國話。」
如今,人們指責中國大陸人哄抬房地產價格、佔據了最好的工作、以及駕駛漂亮的歐洲跑車造成交通阻塞。咖啡店的常客抱怨說他們要說普通話才能點一杯喜愛的Kopi-C(加了煉乳的甜咖啡)。不管真假,有關中國女人偷走已婚男人的故事也越來越多。
「新加坡人一覺醒來,發現地鐵裡擠滿了說普通話的人,他們感到有些無所適從,」喬洛萬·維姆 (Jolovan Wham)表示。維姆是一家勞工服務組織的負責人,該組織為受到剝削的外國勞工提供幫助。他說,「我們所見到的排外想像嚴重得讓人震驚。」
車禍事件後的幾天,當地的社交媒體充斥著負面言論,人們指責像馬馳這樣的大陸人破壞了新加坡彬彬有禮、文明禮貌的行為方式。博客稱他為為「紈絝而墮落,」並把他誤認為北京某位高官的子弟,還建議警局在死後提起訴訟。批判者還為他偽造了一個Facebook頁面,上面充斥著惡言謾罵。該頁面已被刪除。
「終於擺脫了你這個大陸垃圾貨,享受地獄吧!」其中一條還算比較溫和的帖子這樣寫道。
新加坡政府一直致力於維持多元文化社會的民族和諧和宗教和諧,所以對這些毒言惡語感到震驚,而且其中大部分來自中產階級。在最近一次對議會委員會的講話中,副總理張志賢(Teo Chee Hean)為該國的移民政策作辯護,說不管是受過教育的外籍工人,還是缺乏技術的外籍工人,他們都對制衡人口的快速老齡化和維持經濟高速發展的動力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貢獻。
「自然,我們希望新移民能夠適應我們的價值和規範體系,如果他們還沒能做到,我們會感到難過,」他說。「但是,我強烈認為,我們不應該讓最近對新移民和外國人的反應,破壞了我們為所有人民建立強大並具有凝聚力的社會所做出的努力。
現在,逾三分之一的新加坡居民是在國外出生。儘管政府一直拒絕公布有關移民來源地的具體數據,但他們很快就強調,大部分新公民來自中國以外的國家,其中近一半來自東南亞。
官方在私下也指出,很多極其富有的新貴不只是來自中國,還來自倫敦、迪拜和新德里。其中一位就是生於巴西的愛德華多·薩維林(Eduardo Saverin),他是Facebook的創始人之一,並決定為新加坡護照放棄美國護照。今年早些時候,此事曾在華盛頓引起一陣騷動。但這一事件仍然會對政治形勢造成重要影響。很多分析家說,人們對移民政策的憤怒導致執政黨人民行動黨(People’s Action Party)在去年的議會選舉中意外失利。
政府已經開始做出調整。據國家人口及人才署(National Population and Talent Division),新永久居民的數量從2008年開始已經減少了將近三分之二,那年,共8萬份申請獲得批准。而被授予公民身份的人數則保持在每年1.85萬人左右。據中國銀行和胡潤百富共同開展的調查顯示,儘管敵意在增加,新加坡還是被富有的中國人看作最受歡迎的移民目的地之一,僅位於美國和加拿大之後。胡潤百富每年都會發布一份中國富豪的排行榜。
儘管強烈反抗已很大程度上只限於網際網路的匿名言論,新加坡人在去年夏天對新移民發起了少見的公開抗議,起因是一個中國家庭抱怨從印度裔鄰居公寓裡散發出來的咖喱氣味。該抗議活動通過Facebook進行組織,吸引了成千上萬的支持者,他們誓言要在同一天一起做咖喱餐。
三月的時候又刮起了一陣幸災樂禍風。新加坡國立大學(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的一名中國學生在中國的微博上發帖稱新加坡人是狗,因此他被罰款將近3000美元。這名中國學生還被強制進行三個月的社區服務,並退還相當於一個學期花費的助學金。該學生說他不小心在人行道上撞上了幾個新加坡老人,他們的眼光讓他很不舒服。
這個爭論過程讓一些中國移民煩惱不安,也讓一些人感到憤怒。華源會(新加坡最大的大陸華人團體)主席王泉成表示,政府在幫助新移民融入社會上所做的努力不夠,但他也責怪新加坡人的偏狹,說他們中間很多人只是嫉妒很多中國移民口袋裡有錢。
「新移民當然都是有錢人,否則政府就得養活他們,」他說。「一些當地人很懶惰,靠著政府救濟生活。當新移民來了,他們認為這是競爭,會搶走他們的飯碗。」
實際上,普通的新加坡人比普通中國人的經濟狀況好很多。新加坡有成千上萬的中國學生,一些學生的母親也隨之而來,靠非法打工來資助孩子,如當女佣,或是更低等的職業。在新加坡的紅燈區芽籠,中國有時候會超過泰國和菲律賓這些傳統的從業者大國,向這裡提供更多的婦女。
很多中國人也成功地融入了社會。據官方數據,30%的新加坡婚姻締結在新加坡公民和外國人之間,這一數據在十年之前只有23%。但時間的流逝並不一定會縮小文化差異。
楊牧(音譯)是一名出生在北京的經濟學家,他於1992年來到新加坡,並在三年之後獲得了公民身份。他承認,中國人和新加坡人之間有很多表面上的差異。楊牧認為,當地人顯得有些冷漠,他們更傾向於工作到很晚,而不是在晚上對著幾杯烈酒共訴情懷。和新加坡人不同,他表示,中國人絕不可能平分晚餐賬單。
「我已經在四次競選中投過票,生活在一個你可以相信他人、相信政府的國家是很好的事,」楊牧說。他已經66歲了,在當地成立了一家慈善機構,專門教授中國移民英語。「我還是覺得自己不是新加坡人,」他補充道。「事實是,當我退休以後,我可能會回到中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