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分中國的賭徒

對賭場大亨、億萬富翁韋恩（SteveWynn） 來說，今天是個大日子。他剛乘飛機從美國來到澳門，在旗下豪華的永利澳門度假村（Wynn Macau resort）接待我時，他沒像平常那樣身穿定做的西服，而是穿著皺巴巴的牛仔褲。他很興奮，因為之前在拍賣會上用1,270萬美元拍下的4尊清朝花瓶已經安全抵達。這些花瓶將被安置到賭場大廳裡，木工、電工和安全專家正忙碌地為花瓶架設華麗的供壇。韋恩說：「自18世紀起，這些花瓶一直流落海外，如今它們重返故里了。」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韋恩因具備藝術收藏家的鑑賞力而聞名，但這些花瓶為他追求中國政府的青睞（以及所有可能帶來的好處）贏得了籌碼。如今他經營著澳門最氣派的賭場，這家裝潢極盡奢華的賭場吸引了來澳門的豪賭客中的最大份額，獲利頗豐。豪賭客大都來自於中國大陸。而且他隨時都可能獲得新的牌照，在遠離鬧市的金光大道（CotaiStrip）建設第2個賭場。 看中國網站 禁止建立鏡像網站 。

韋恩的永利度假村（Wynn Resorts）的總部位於拉斯維加斯，他始終保持著對公司的嚴密控制。他驅逐了讓自己如芒在背的合夥人—日本億萬富豪岡田一夫（Kazuo Okada），並在今年2月強行回購了岡田持有的股份。

不過，現年70歲的韋恩已經組建起了一支亞洲團隊，這支團隊能將他的事業進行到底，或許終有一天能打造出獲利最豐厚的賭場搖錢樹。他可能已經選擇生於臺灣、長於美國的陳志玲（Linda Chen）為繼任者，目前她負責運營澳門的業務。

隨著韋恩進一步拓展亞洲業務，他必須努力應對中國政府，看其會在多大程度上滿足民眾的賭博熱情。他還必須對付當地精明的博彩業對手，以及拉斯維加斯老對手、身家數百億美元的阿德爾森（SheldonAdelson），因為他的計畫甚至更為宏大。

他們正在追求的不只是澳門的滾滾財源，儘管去年博彩業收入高達335億美元的澳門是迄今為止全球收入最高的賭城；他們還在覬覦自革命以來一直禁賭的中國大陸。

大多數人不願談論中國大陸，因為那裡甚至連收賭債都不合法—韋恩也不願意談論。但鑒於在大陸人們對賭博遊戲的熱衷似乎無法得到滿足，人們認為在未來10年內，賭客的需求必定會以某種方式、在某處得到滿足。澳門的一位資深顧問說：「中國的賭博合法化是不可避免的，那裡已經有體育博彩、彩票和視頻彩票終端，有風聲說，在不久的將來海南將提供賭博場所。在緊要關頭，中國共產黨為了確保自己的生存，一般會遵循實用主義原則而非固守意識形態。」

中國政府並不急於求成。它有許多因素要權衡：稅收和就業機會的誘惑；政府對賭場的魅力和浮華的厭惡；澳門能否應付進一步增長的壓力。

當中國政府最終做出決定時，韋恩將已經準備就緒。他想方設法將自己裝扮成中國人民的朋友，他在學普通話，花數百萬美元購買中國古典藝術品。在買清代花瓶4年前，他花1,000萬美元購買了一尊明洪武年間的花瓶，然後馬上將這尊650年歷史的花瓶捐給澳門特區政府文化局（Cultural Affairs Bureau）。去年，他讓自己的公司向澳門大學（University ofMacau）捐款1.35億美元。

韋恩並不在澳門常住，但每年來6到8次，每次最多逗留一週。在他的永利澳門辦公室看一圈，人們可以感覺到他像在家一樣輕鬆自在。其實很難再說永利度假村是一家美國企業，畢竟去年該公司53億美元的銷售額中有72%來自於澳門；而且去年6.13億美元淨利潤均來自於澳門，彌補了拉斯維加斯賭場因經濟不景氣而導致的虧空。

然而儘管韋恩做出種種努力，他在這場具有歷史意義的競賽中並不被人看好。現年78歲的阿德爾森和他的拉斯維加斯金沙集團（Las Vegas Sands）同樣明智地瞭解中國的敏感性。他的澳門金沙城中心（Sands Cotai Central） 將於4月11日開張，在描述設計風格時，阿德爾森小心翼翼地避免使用「西藏風格」，而是選用「喜馬拉雅風格」一詞。與韋恩的公司相比，他的公司甚至更注重亞洲市場，去年拉斯維加斯金沙集團的94億美元年收入中，有82%來自於亞洲。根據《福布斯》亞洲版的估算，他的身家十倍於韋恩的25億美元身家，財力更為雄厚（2010年韋恩因離婚而付出高昂的代價—其前妻伊萊恩[Elaine Wynn] 目前的身家約為14億美元。）

更重要的是，比韋恩年長的阿德爾森一直領先他幾步。2002年何鴻燊（StanleyHo）對澳門博彩業40年的壟斷結束後，阿德爾森率先出手。謹小慎微的韋恩還在籌劃之時，阿德爾森就已迅速地以低成本建造了澳門金沙賭場，在2004年又開了一家只有50間客房的小型賭場酒店。永利澳門開張前的2年內，阿德爾森就已經開始收穫勝利果實。2007年，他在金光大道推出了澳門威尼斯人度假村（VenetianMacau），賭場大廳的面積幾乎是拉斯維加斯大道第一家威尼斯人度假村的5倍。2008年，他的百利沙賭場（Plaza Casino）在金沙大道開業，預計年收入46億美元的澳門金沙城中心將成為他的第4家賭場。與此同時，沒人認為韋恩的第2家賭場在2016年前就能開始賺錢。

阿德爾森已經在新加坡取得了巨大成功，那裡實行市場經濟，同時社會受到嚴密控制，這種模式深受中國政府的青睞。2010年，標誌性的濱海灣金沙娛樂中心（Marina Bay Sands）開業，美林證券公司（Merrill Lynch）預測，今年該賭場與新加坡另一家新賭場產生的現金將多於拉斯維加斯的賭場總收入—去年為65億美元（2006年澳門的收入超過了拉斯維加斯）。

不過，在吸引嗜好高風險賭博的中國富人方面，韋恩的確勝過阿德爾森一籌—其生意的80%來自於貴賓賭客，這個比例超過其他任何賭場。對澳門博彩業整體而言，貴賓賭客貢獻的份額為73%。紐約拉扎德資本市場公司（Lazard CapitalMarkets）的富勒（Jake Fuller）提供的數據顯示，在韋恩的賭場，每張賭桌每天貢獻的利潤是6,940美元；而在阿德爾森的賭場，利潤是3,860美元。

和韋恩不同，阿德爾森並未確定繼任者。此外，他還曾遭受過讓他難堪的事。2010年12月，澳門警方突襲了他的旗艦賭場，打擊賣淫。當時他正在那裡出席董事會，70名警務人員勢如破竹地衝進賭場，拘捕了132名婦女以及她們的皮條客。沒有澳門威尼斯人度假村的員工被指控。

韋恩稱兩人關係友好，阿德爾森也這麼說。多年來，他們攜妻聚在一起吃飯，最近一次是4個月前（韋恩去年再婚了）。如今兩人閉口不談他們的競爭。韋恩說：「這裡業務的增長驚人，有足夠的錢讓大家一起賺。」

如果這兩位必須通過某個測試才能進入內地，那麼他們得證明自己能讓被吸引來澳門的遊客不只是賭博。中國熱切地希望澳門能實現拉斯維加斯式的經濟模式，集度假、娛樂、購物和餐飲於一體，由國際會議、企業會議和家庭度假等強健業務推動經濟發展。韋恩早就證明了自己是創建此類企業的高手，上世紀90年代，他在拉斯維加斯大道創立了海市蜃樓度假村（Mirage）和百樂宮（Bellagio），從而改變了拉斯維加斯的面目。更加多元化、更健康的澳門會讓官方價值體系承受較小的風險，從而緩解將賭場引入大陸所遇到的政治阻力。

澳門遠未實現這一業務模式。每天成千上萬大陸賭客乘巴士、渡輪和飛機到達澳門，但很少有人在賭桌外花太多時間。許多人既不到餐館吃飯，也不去看表演，更不去商店。他們和「中間人」簽約到達澳門，中間人組織行程、借錢給賭客當賭資，有時中間人有黑道背景。澳門當地賭場的多元化努力遠未收到成效。

在亞洲，人們很難在多樣化方面勝過阿德爾森。威尼斯人度假村擁有特色鮮明的餐廳；有330個商店的購物商場；還有纜車通往有1.5萬個座位的大舞臺，那裡上演精彩的表演，比如太陽馬戲團（Cirquedu Soleil）和臺灣流行歌手蕭敬騰（JamHsiao）等。去年該酒店3,000間客房的入住率高達91%，這絕非偶然。此外阿德爾森還吸引了亞洲其他地區的遊客。前澳門金沙城中心高級經理、現任澳門環球會展管理公司（Universal Event Management）首席執行官格雷科（Charlie Greco）說，來自印度的遊客增加了6 倍，許多人前來參加代價不菲的大型婚禮。他在新德里開設了辦事處，向印度人出售旅遊套票。他說：「這些人不是賭客。」

阿德爾森還有更多正在進行中的計畫，他將澳門金沙城中心定位成真正的度假城。

韋恩沒有輕視阿德爾森的任何舉動。2010年，他建成了永利澳門的第2座高樓，將客房數擴大到1,014間，但該賭場的非賭博來源收入還不到總收入的10%（2011年第4季度，澳門威尼斯人度假村的非賭博收入比例高達23%，是澳門所有賭場酒店中最高的）。他將憑藉佔地21公頃的永利路凼城賭場（Wynn Cotai）在綜合性度假村業務分一杯羹。

不過韋恩的手下不願詳述細節，否則地方當局可能將其視為自說自話的「預告」，從而危及項目的最終獲批（去年9月他通過了初審）。韋恩在辦公室裡開集體討論會，由於對戶外娛樂演出的計畫過於熱情，他竟然忘記了房間裡還有記者，公然與拉斯維加斯創意團隊談論這個計畫。在發覺自己說漏嘴後，他轉過臉說：「這些別發表，好嗎？」

有什麼因素可能會阻礙澳門的多元化嗎？去年，約有2,800萬遊客造訪澳門，相比之下，在葡萄牙統治的最後一年1999年時只有740萬人—中國政府可能意識到，這個面積28.5平方公里的特別行政區無法再應付高速增長。澳門國際機場（Macau International Airport）是在賭場熱潮掀起前的1995年投入使用的，目前已沒有足夠的空間來容納飛機起降。停車空間的缺乏也嚴重限制了開私車來澳門的中國遊客數量。從香港乘渡輪到澳門只需短短1 小時，但渡船沒有足夠空間放置行李，碼頭也擁擠不堪，人們可能要在兩邊的渡口等待很長時間。而用鐵路連接中國內地以及建大橋連接香港的計畫還處於紙上談兵的階段。

這些瓶頸阻礙了中國實現澳門經濟多元化的目標。企業會議策劃人士對此尤其謹慎，其中有人說：「阿德爾森正在利用拉斯維加斯的經驗重塑澳門，但是人們還沒有把這裡當成正經談生意的地方。」觀察家們說，過去一年的大部分時間裏，威尼斯人度假村的會議廳都沒有亮燈。

工人從哪裡來？儘管澳門人口快速增長，但人口仍然只有56萬，而且失業率已降到谷底，僅為2.1%。光金沙城中心就將需要6,000名清潔工、侍者和其他服務人員—其他大型度假村項目很快也將開張。工人不會來自於內地，因為澳門當局堅決反對，擔心那會對本土文化造成影響。澳門及中國政府也同樣厭惡從菲律賓和泰國等國來的大量外籍勞工。

這些限制，可能會讓中國政府考慮在中國大陸（或者至少在海南島）開設一兩個賭場來減輕澳門的壓力。但開設內地賭場的真正動力，來自於中國賭徒無盡的需求，其中有些人仍然在湧向拉斯維加斯。

中國政府有可能會先選擇在一座國際機場附近或在一個大城市裡為精英和外國遊客提供一小塊「飛地」，創建一個規模龐大的綜合性場所，配備豪華的商店、水療中心、餐廳、名人表演的娛樂節目、國際會議和貿易展—或許會遠離沿海城市以刺激發展。哪個模式會獲得中國政府的青睞？哪位賭場大亨給它的印象最好？

中國政府方面沒有任何官方聲音涉及該項目的前景，而博彩業內也是人人都顧慮重重。提到大陸賭場的時候，韋恩說：「我不會去那裡。」阿德爾森說，「有生之年我不會去。」相反，他計畫最終包圍中國大陸。他說：「我喜歡處在它的邊緣。周圍有足夠空間容納許多拉斯維加斯風格的賭場大道。」他指的是日本、韓國、中國臺灣和越南。

中國政府已經批准在海南建設三亞米高梅大酒店（MGM Grand Sanya），這個極盡奢華的大型綜合性度假勝地提供除賭博以外的一切服務。米高梅度假村國際集團（MGM Resorts International）還擁有澳門美高梅金殿酒店（MGM Macau），這是該集團與何鴻燊的女兒何超瓊（PansyHo）共同創建的合資企業。島上有規模龐大的度假村產業，博彩業專家說，該項目背後的戰略是，一旦賭博合法化，該集團早已在那裡準備就緒（米高梅否認這一點）。據傳其他人也悄悄地尋求海南經營權，而韋恩申請在大陸某地興建度假村，為的是以後可以添加賭博服務。對此韋恩表示：「無可奉告。」

對於如何採用第2種模式，中國政府只需借鑒永利澳門的做法即可。該賭場位於澳門老碼頭區仙德麗街（Rua Cidadede Sintra）。與金沙大道上規模龐大的賭場相比，這座賭場規模小但設計精巧，裝潢令人吃驚：噴泉讓人想起拉斯維加斯韋恩的老百樂宮；每隔半小時，融合機械和多媒體技術的發財樹和財富龍會伴隨著音樂在大堂內冉冉升起。首席設計師托馬斯（Roger Thomas）說：「這是娛樂化的室內設計。」他帶著韋恩給的支票簿環遊世界，尋找能給客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文物、織物及藝術品，讓他們覺得在這裡花錢很值。模仿這些理念，很容易設想在某個遠離大都市喧囂的「飛地」為中國精英們建一個高檔酒店，用豪華轎車而非巴士接送。

韋恩檢視了剛到的花瓶後，回到辦公室坐下。其實他最惦記的還是中國崛起的中產階級。他說：「中國人民聽到我們所做的事情後，會到這裡來。」他想起當年勞工階級的歐洲移民來到父親開在紐約州北部的賓果遊戲廳，後來又蜂擁到自己在拉斯維加斯開設的賭場。他說：「驅使他們到這裡來的因素，跟驅使我父母那一代人以及我認識的那代人到拉斯維加斯的因素有許多相似之處。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自己人’。」

来源:福布斯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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