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代的打油詩大家,多有以口語俚詞入詩者。大家覺得很好玩。
其實,這種現象並非他們的發明。從詩的源頭說,詩原本就是為了唱的,所以叫做「詩歌」。詩經是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風雅頌」中的「風」就是民歌,有非常口語化的句子,如「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後來,詩逐漸成為文人的禁臠(當然民間也有歌謠,只是與文人詩幾乎沒有交互)。但到了隋末唐初,詞曲開始出現,這種交互又悄悄開始了。
詞,原名曲子詞,是為了歌唱而作的歌詞,這似乎回到了詩歌的本源。這些歌詞有不同的曲調,其來源主要是「清樂」,即民間音樂,所以它有著天然的通俗基因,不像詩那樣典雅了。
北宋初年大詞人晏殊,最著名的詞是《浣溪沙》,這首詞幾乎全是口語: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池臺。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稍後的柳永,是婉約派的代表。他功名不就,混跡勾欄,專治詞作。他寫了詞,就唱給妓女聽,盡量讓她們聽懂。所以當時有「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之說。這使得一向供士大夫燕樂的詞曲,成了民間傳唱的流行歌詞。
宋代的詞風分為兩派,與柳永齊名的是蘇軾,他的詞風豪壯沉雄,是豪放派的代表。他這一派的著名詞人還有辛棄疾,他們的詞作中,也有不少以口語入詞的,如「麻葉層層檾葉光,誰家煮繭一村香?」(蘇軾《浣溪沙》),「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辛棄疾《西江月》)。
有趣的是,詞作家中,還有過一派,詞學家劉永濟叫他們「滑稽派」。這派人填詞,全用口語,內容以調笑滑稽為主,這派詞人未成氣候,原因是正統文人瞧不上,他們自己大概也沒有什麼底氣,但這種以口語入詞的藝術手法,對元代的散曲發展有很大幫助。
舉個元曲的例子。姚燧的《憑闌人》:「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寄與不寄間,妾身千萬難。」是否像一個怨婦的獨白?
詩歌發展到今天,經歷了太多的流變。從總體上說,它已逐漸式微,即使還算一種文學樣式,佔主流地位的已是那種雲山霧罩的玩意兒。然而,格律詩詞這種「陽春白雪」,仍有人喜歡,也有人寫。為了讓更多的人接受,詩家也盡量使它向通俗的方向發展。現代打油大家以口語俚詞入詩,也是一種「與時俱進」的舉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