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帶三歲的小兒子去吃麥當勞。妻子有健康癖,早已三令五申,少帶孩子去吃垃圾食品。無奈孩子去麥當勞就像過節,偶爾一次也無妨吧?
吃完漢堡,從麥當勞出來。薯條還剩一小半兒,兒子一手端著,另一隻手捏著番茄醬。我開了門等兒子,也許是兒子走得急了點兒,一個不小心,半盒薯條撒在了地上。我說:「撒了就不要了吧。」兒子不干,一邊哭一邊爬在地上用小手攏。哭聲引來了打掃衛生的黑人大媽,我心說這回給黑大媽增加了勞動了。黑大媽倒沒介意,對兒子說:「不哭不哭,我再給你一個新的。」說完就去櫃臺要了一盒新的。兒子破涕為笑,黑大媽彎腰打掃,我藉機教育兒子表達感激,這感激分明發自肺腑。
昨天兒子學校沒課,約了鄰居母子,和我的倆兒子一起去科技館玩耍。科技館的餐廳挺大,但已過了飯點兒,人並不多。我要了皮薩,孩子們卻非薯條不可。就再要了三盒薯條,三個孩子人手一盒,拿著往外走。還沒走到收款臺那兒,小兒子就把薯條撒了一地。
我向炸薯條的黑人小夥兒又要了一個,因為是付款前撒的,我要的就有點兒心安理得,但也沒忘了教訓孩子們:「小心點!誰再弄撒了誰就不吃!」交完錢正要走,七歲半的大兒子就也把一盒薯條均勻地撒在了地上。我有點兒著急:「剛說了要小心!你就吃皮薩吧!」大兒子手足無措,眼圈發紅。我於是不忍,換了語氣:「沒事兒,一會兒讓他倆給你分一點就行了。」大兒子還挺倔:「我要吃很多。」我沒理他,逕自端了皮薩往外走。
收銀的黑人大媽(是的,又一個黑人大媽)扭著水桶粗的腰過來,說:「我看他都快哭了,就幫他要了一盒,一會兒就好。」一手指著炸薯條的黑人小夥兒,對大兒子說:「去那兒等著吧。」我忙不迭地表示感謝,連大媽的水桶腰也覺得沒那麼粗了。過了幾分鐘,大兒子回來了。意外的是他居然端著兩盒薯條!大兒子也不知道那個黑人叔叔為什麼會給他兩盒,是預備讓他再撒一盒?
我生於六零年代末的中原農村,對薯類食品絕對是愛恨交加,不誇張地說,我的整個少年時代都是紅薯餵出來的。後來上大學,留大城市工作,隨著物質生活的改善,心腸卻變得越來越硬,越來越冷。現在,這兩個黑人大媽卻用幾盒薯條讓我的冷硬的心腸變得如此溫軟,如此的不堪一擊。我由衷地為我的孩子們能生長在這樣一個流行炸薯條的國家而感到慶幸,他們擁有的決不只是豐衣足食,也決不應該只是豐衣足食。我甚至覺得,控制體重注重健康當然重要,但孩子們能夠在關愛中長大,能有這兩個黑人大媽一樣美好而善良的心靈,腰圍大一點兒也就大一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