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屈原,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離騷》。屈原確實是中國歷史上一位偉大的詩人、文學家,可是許多人還不知道,屈原同時還是一位偉大的政治家和外交家。屈原是楚武王之子屈瑕的後代,是楚國的大貴族。他是楚國貴族中的傑出人才,精通歷史、文學與神傳文化,洞悉各國形勢和治世之道,司馬遷說他「博聞強識」、「嫻於辭令」,是一位天生的政治家、外交家,二十幾歲就當上了楚國的左徒。
左徒是楚國的高官,只比令尹(宰相)低一級。早年的屈原是很風光的,他對內與楚王商討國家大事,發布號令,對外接待賓客,應對諸侯。可見楚王當時對屈原是非常信任與賞識的,甚至還讓他草擬法令,出使齊國,聯齊抗秦。
當時的國際形勢是秦國在商鞅變法之後國力大增,挾國富兵強之勢,連年侵伐諸侯,已成為包括楚國在內的其他六國最大的威脅。屈原力主對內變法,增強國力,對外與齊國聯盟,共抗秦國。對當時的楚國而言,屈原的意見無疑是最佳戰略,屈原本人也是治國的最佳人選。如果楚懷王能夠像齊桓公信任管仲,秦孝公信任商鞅那樣信任屈原,那麼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春秋五霸之首的齊桓公其實是個貪吃貪玩又好色的紈絝。他之所以能夠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成就霸業,只是因為他信任賢相管仲,而且深信不疑。齊桓公曾經問管仲,說寡人不幸,生來就愛打獵,還喜歡美眉,這對成就霸業有害嗎?這裡的霸是指天子之下,諸侯之長,獲天子授權而號令天下的霸主,相當於後世日本的征夷大將軍。
如果他問的是方孝孺,回答一定是「主上您千萬不能貪玩好色,縱情享樂,務必要遵從聖賢之道,修身養性,克制私慾,效法堯舜,以天下蒼生為念,這才是國家之幸,萬民之幸啊!」
你說一句心裏話,他能滔滔不絕教訓你一個時辰,聲淚俱下,真的是忠心耿耿,感天動地啊!換了我一定當面給他老人家賠不是,以後有什麼心裏話就找劉瑾他們幾個去說,有事讓太監去辦得了。沒法子,這樣的忠臣傷不起呀,我躲得起總行了吧。
可是人家管仲卻不是這麼說的,他說:「這些對霸業沒有害處。」齊桓公又問:「那麼什麼對霸業有害呢?」管仲對曰:「不知賢,害霸;知賢而不用,害霸;用而不任,害霸;任而復以小人參之,害霸。」
「哇,酷斃了!管老師,就是您了!以後寡人就放心去打獵,陪美眉了,寡人的江山就有勞仲父您費心了。」要是我,回頭馬上下旨「國有大政,先告仲父,次及寡人。有所施行,一憑仲父裁決。」
於是齊桓公這個愛打獵,愛美眉的紈絝便成就了尊王攘夷的霸業,就這麼簡單。
如果楚懷王能夠像齊桓公信任管仲那樣信任屈原,不說日後楚國一統天下,至少不會被秦國吞併,楚懷王本人也不會落得那麼慘。
起初楚王是信任屈原的,也認為變法勢在必行,於是讓屈原起草新法。可是瞭解秦國商鞅變法的人知道,變法的實質在於加強王權,削弱貴族的權勢,增加國家的凝聚力,把原先分散的五個手指握成一個拳頭,這樣打出去才有力量。可是這樣一來勢必觸及大貴族的利益,招致強烈的反彈,從而讓推行變法者陷入是非權鬥的漩渦。
如果楚懷王像齊桓公、秦孝公那樣用人不疑,全力支持屈原變法,誰來說我都不聽,我就相信屈原,那麼這一關就過去了,國家就整體又上一個台階,面目煥然一新了。就怕君主本人優柔寡斷,聽信讒言。開頭對屈原說:「愛卿你就放手去做吧,寡人全力支持你。」等到屈原的變法真的走上軌道了,招致大貴族的強烈反對了,甚至楚王身邊親近的寵妃鄭袖、小兒子子蘭、上官大夫靳尚等都說屈原怎麼不好了,楚王自己就拿不準主意了,就動搖了,就認為推行變法的屈原不好了,從此疏遠屈原,猜忌屈原,那麼屈原當然就悲劇了。再加上張儀這個大忽悠,更加重了這臺戲的悲劇成份。其實換個角度看,未嘗不是一出喜劇。
原先在屈原的力主之下,楚國與齊國締結聯盟,共抗秦國。齊楚之盟成了秦國吞併六國的最大障礙。為了掃除這個障礙,秦國派出了撒手鐧張儀出使楚國。要說這個張儀,那真是能把牛吹到天上去的傢伙。張儀先賄賂拉攏了楚王身邊的那些權貴寵臣,然後信誓旦旦地向楚王保證,只要楚國與齊國斷交,秦國就割讓六百里土地給楚國。
哇,天降大禮包啊!那時候還沒有「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名言,這個從天而降的大牛包把楚王給砸暈了,把楚國的相印都交出去了,封張儀為相。屈原怎麼勸楚王都不聽,還以為屈原是嫉賢妒能。
楚王萬萬沒想到,這個大牛包完全是張儀憑空吹上天去的。可是等到楚王聽了張儀的話,與齊國斷交,還專門派使者去把齊王大罵一通之後,張儀卻說:「我當初明明許諾的是割讓六里,怎麼可能是六百里呢?」
這次楚懷王又被氣暈了,馬上發兵去攻打秦國。沒有了齊國這個強援,楚國單槍匹馬怎麼可能幹得過虎狼之秦呢?結果一敗塗地,喪師失地。這回楚王想起屈原了,把已經流放的屈原找了回來。按理說,吃一塹,可以長一智了吧。可是咱們楚懷王不是,他恨死了張儀,情願不要秦國退還佔據的土地也要張儀的腦袋。可是等到張儀到了楚國,賄賂了鄭袖、靳尚等楚王的親近,又一通侃,一通繞,又把楚王給繞暈了。非但放了張儀,還與秦王結下了姻親關係。
有道是「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楚懷王放著身邊屈原這個大忠臣不信,卻偏偏要信秦國的張儀這個大忽悠,這不是自己找死,也給楚國找死嗎?屈原再怎麼忠心,再怎麼有能耐,楚王不聽有什麼何用?畢竟楚國是楚王的楚國,不是屈原的楚國。最後屈原、楚王和楚國都悲劇了。
「鸞鳥鳳凰,日以遠兮;燕雀烏鵲,巢堂檀兮。」、「信而見疑,忠而被謗」的屈原在流放途中寫下了冠絕千古的《離騷》,成就了自己在中國文學史上不朽的地位。
楚王的悲劇,楚國的衰亡,最傷心的是屈原,最無奈的也是屈原。因為他已經完全預見到自己所熱愛的,為之傾注了無數心血的楚國會走向何方,可是卻偏偏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最愛走向滅亡,這是何等的悲哀!
「國家不幸詩家幸」,正是如此強烈的忠心與悲哀,正是屈原那一腔熱血才澆灌出了《離騷》這朵香飄萬世的詩壇奇葩。過去本沒有楚國,也沒有齊國和秦國,現在還是沒有。國家只是一個臨時搭建的舞臺而已,管仲、商鞅、屈原這些千古風流人物才是舞臺的主角。
家國總被雨打風吹去,成就的是偉大的屈原,留下的是不朽的《離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