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聽人說,中國眼下是千年盛世,近30年是中華民族發展史上最輝煌的時刻。我們這個節目一般不談政治、道德、宗教,只談資源和生態。從這個角度來看,也就是從中華民族基本生存狀態、生存條件這個基礎要素來看,我不僅懷疑這個所謂的「千年盛世」,而且敢肯定這30年是毀滅性的30年,是將要遭受子孫萬代痛罵的毀滅的時代。
30年前我寫了《老井》,描寫了黃土高原上嚴重的缺水狀態。當時人們就很震撼,說居然還有沒水喝的事。10年前我寫了一部大書——《中國之毀滅》,是一個關於中國生態災難的緊急報告。但是到了今天,當年我所痛心疾首的那些令人震撼不已的生態災難,不過是小菜一碟。
歷史上山西人打井不過是幾丈就見水,那也是在最缺水的地方了。現如今怎麼說?山西省副省長梁濱先生說現在山西許多地方要打800米至1000米才能見水。上世紀七十年代山西地下水用水量有十來億立方米,現在用水量已經升到了四十億立方米,而且全省用水主要是依靠地下水,所謂的經濟發展完全是通過嚴重超採地下水來維持的。
在「輝煌」的30年以來,也就是從上世紀80年代以來,山西全省水位下降了40至300米。運城、臨汾等地打井的深度已經到了七、八百米,有的甚至到了一千多米。一千米是什麼概念?整整一公里。世界上最高的樓不過也就是300米、400米,撐死了500米,那叫高聳入雲。深井要打到了一千米,也就是兩、三個「高聳入雲」。
對井深這個數字我多少還有點概念,一千米,這實在是挑戰我的神經了。過去我跟人介紹地下水超採災難,總是喜歡以河北滄州為例,說滄州的井底已經發展到了三、四百米深了;現在一眨眼功夫,居然是七、八百米、甚至一千米。天哪,這叫我們的後代怎麼活呀!
中央電視臺報導,河北從局部缺水到整體缺水,當然決非僅是河北。全國660多個城市中,有400多個城市缺水。
原建設部副部長周干峙先生說,由於地下水超採,我國現在大概有60個城市、地區已經形成了大小不等的地下水漏鬥。拿蘇州為例,50多年來累計的沉降已經大於60米,沉降區幾乎覆蓋蘇州全市,無錫和常州也差不多基本上連成一片了。這一問題如果不加以處理,後果非常嚴重。城市建設司副司長張悅先生說,我們這一代不解決這個問題,子孫後代將後患無窮。
什麼叫「子孫後代將後患無窮」?所謂巨大的連成一片一片的地下水漏斗群,幾十米、幾百米的地下都抽空了。這不像商店裡缺貨,不過也就是貨架上沒東西;地下水抽空了,於是地層要發生沉降。樓要歪、地要開口、管道要裂、橋樑淨高不足過不了船、城市排水系統排不出污水,等等、等等。
這還不算什麼,最要命的是地層疏空,污染水和海水就會進去。要想把這些進入地層深處的污水和海水排擠出去,那就不是幾代人、幾十代人能完成的偉業了。就算是從今天開始停止地下水超採,並且立即回灌潔淨的水,恐怕也是一個地質時代以後的事情了。不能認真想,太認真了,就只能是痛不欲生。祖先給我們留下的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大好河山,而我們給後代留下的就是千百年的禍患。
有人叫怪資本主義,正兒八經的資本主義在美國、在歐洲、在日本,人家什麼樣的空氣、什麼樣的水?罪魁禍首是我們這種具有中國特色的最輝煌的掠奪式的政治經濟制度。
為什麼能如此瘋狂地掠奪?那是因為產權不清。這國家不是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個人的,既不是人民的,甚至也不是總書記、政治局常委、省長、書記的,這是一個無主的財產。誰有本事,誰就儘管掠奪、儘管破壞。人民無權監督,也沒有法制、沒有選票。制度如此,其結果只能如此,豈有它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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