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書法作品
宋代大政治家王安石,在為政方面頗有建樹;在文學創作方面,也極有成就,後人曾將他列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和歐陽修交情亦相當深厚。
一日,歐陽修寫了一首《寄荊公詩》給他,其中有兩句誇獎他說:
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
這兩句詩都使用了典故,總的意思是說王安石的文學創作極有成就。既是對王安石的奉承,也是對他文學創作、在文壇上地位的肯定。不料王安石接讀此詩,十分不高興。他馬上寫了一首《奉酬永叔見贈》詩給歐陽修,其中有兩句針鋒相對地回答說:
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
意思是說,在為政方面,在繼承儒家的道統方面,有一天也許我能夠上達孟子,繼承他的傳統,我此生此世,也不願去追趕韓愈。他認「望韓公」非其所敢,實「不願」之意。韓愈是唐代大思想家,也是著名文學家,他在思想史上曾以繼承孔孟儒家的道統自居。所以王安石說,他希望繼承孟子,而不是韓愈,在他眼中,是頗有點看不起韓愈或超越韓愈的意思的。
然而這樣一來卻出了問題。宋代吳曾在其《能改齋漫錄》中認為,王安石身為大學問家,理解歐陽修的詩句出了問題。詩中說的「吏部文章二百年」是指南齊謝脁,而不是指韓愈。因為據《南史》載,謝脁在宋明帝時曾任過尚書吏部郎,他不但善寫五言詩,而且寫得很好。當時的文壇領袖沈約讀了他的詩,誇獎說:「二百年無此詩。」意思是說二百年來都沒有人寫出這樣好的詩篇了。歐陽修就是使用這個典故來誇獎王安石,誰知王安石未解此典,不知此中意,因唐代韓愈也做吏部侍郎,人習稱「韓吏部」,他竟一下子想到了韓愈,這不是鬧出了笑話又是什麼?
那麼,是不是真如吳曾所說,沒有認識到「吏部文章二百年」的典故,就錯了呢?看來又不盡然。同在宋代,黃徹在其《䂬溪詩話》中就把「吏部」理解成韓愈,因韓愈作為古文運動的領袖,「文起八代之衰」,至宋也差不多恰好是二百年。這樣一來,當時對這句話就有了兩種不同的理解。
但這些並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因為不管是謝脁也好,韓愈也罷,歐陽修的二句話是誇獎王安石的創作成就及肯定他在文壇上的地位則是確定的。關鍵問題則在於,王安石為什麼不高興,為什麼不接受這一誇獎。因為他的「終身何敢望韓公」的回答確實令歐陽修很難堪。
這就有點歷史原因了。必須追尋到中國古代士大夫的心理傳承。在中國古代,士大夫是以儒家的政治抱負為指導的,即「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這個傳統從春秋戰國時就已開始了。立言是文學創作,立德是政治思想方面的抱。它們一是「太上」,一是「再次」,先後不同,故而王安石不願「立言」而取「立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