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前我親身經歷的雲南通海大地震

一行十幾輛車，轟轟隆隆開到了目的地。下了車我才發現原來是半山上的一個寺院，有大人在念大門上被鏟破了的三個字——慈光寺。

入門口的四大金剛已經被紅衛兵打得東倒西歪，面目全非。但呲牙咧嘴、斷臂缺腿的樣子，看起來還是讓人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大人說紅衛兵鏟除封建迷信的時候，這個廟裡的和尚就是從這裡逃跑掉的。就是說那只是一條通道而已，自此也就不再害怕了。

從二殿再往右拐，是一排和尚住的廂房，「疏散」的其中四個家庭被分配到這裡住，大家用木板將一通直的大房隔開四格，每家一格。我們就這樣在這個寺廟裡住了下來。

 

住下來的第三天晚上，不知是什麼時間，忽然大人叫醒我說：「快跑！」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那時，每天都在搞宣傳，搞演習，鑽地道，還以為美國鬼子打進來了。迷迷糊糊穿好衣服，站起身想往外走。猛然全身一震就跌到了。這時耳朵裡只聽見如幾千輛坦克車開動發出的轟鳴聲，木地板在搖晃，隱隱約約有人在叫救命，有人喊打老虎，也有人喊團結起來保衛祖國，幾十號人亂做一團。

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像是右邊那幅牆倒了。一家人像翻了車的馬玲薯軲轆軲轆滾到了牆角，堆疊在一起。塵土嗆滿了我的口鼻，令人窒息。

幾分鐘後，突然一陣死寂。什麼聲音都消失了。我抬起頭往上看，竟然看到了星星，我的意識是清楚的，我知道我們的房頂已經沒有了。藉著星光我看到，一個人，一個人，一家人，一家人，從廢墟中掙紮著爬了出來。個個灰塵滿身不辨原形，眼睛裡閃爍著驚恐的目光。

傳出有人被困，就有人風也似的飛跑過去幫忙，婦女看守著受了傷的人。相當長一段時間，大人們非常忙碌，在那個時刻聽不到哭聲（不像後來電影中描述的一遍淒慘的哭聲）。我想當時人們也許還來不及哭泣。

只聽有人呦喝「這裡！這裡！那裡！那裡！」氣份異常緊張。我回頭看著那一堆倒塌了的東西，非常恐懼，也非常奇怪。那時我們看慣了戰爭片，自以為是炮彈留下的產物，但心裏仍忍不住發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沒有人理我。

 

雖說雲南是四季如春，但華寧的深夜已經很冷。幾個小朋友被上了年紀的老人看守著，擠在一棵大樹下互相取暖。就快天亮的時候，忽然狂風大作，烏雲翻騰，雷電交加，下起了冰雹大雨。因為打雷，我們必須離開大樹，否則就可能被閃電擊中。

遙望四周沒有一處可以躲雨，就這樣站著，把小手放在頭頂上，配合著打顫的牙齒，任大自然瘋狂蹂躪，沒有人哭泣。那情景是淒涼的，恐懼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只可惜沒有留下照片。

天剛破曉，老人們馬上到廢墟中找尋衣物及食物。在寒風中站了兩個多小時的我，雙腿幾乎不能動彈。外婆一手抱著妹妹，一手幫我搓柔冰涼僵硬的身體，大半個小時才緩過氣來，然後用半潮濕的棉被裹著身子取暖。

天大亮後，我才發現周圍除了老人，就全是小孩子。大人呢？大人上哪兒去了？外婆告訴我這是地震，大人們天沒亮已經上城裡去救災了，連十四歲以上的都要去，這是命令。

 

後來才聽說那次叫雲南通海大地震，資料報告死了15600多人。華寧縣距離震中大約70公里，死亡兩千人，大部分房屋都已倒塌。

我父親說他們負責看守的救護中心是一個藍球場，那裡齊排排放滿了屍體。後來解放軍用大卡車來拉，一車一車運往寺院後的一條山溝，全埋藏那裡了。我每次經過那兒種會產生一種恐懼的感覺。

因為大地震，大地裂開了一條條口子，噴出了一堆堆細細的沙子，使早年的我們有了玩樂的物質；因為大地震，寺廟變成了廢墟，我們只有住帳篷，點煤油燈，燒地灶煮飯吃；因為大地震，山坡上一個個墳墓坍塌下來，露出一堆堆白骨，令人恐懼萬分。

地震後沒幾天我就到山後的一所農村小學上一年級。那學校距離我們住的地方很遠，需要翻過兩座山，穿過一片繁茂的森林，爬過一條深溝，穿過一片墳地，才能到達。而我們的教室就是村子裡的一個舊祠堂，門坎足有屁股那樣高，需要騎著才能過去。第三天上課，突然發生了餘震，教室裡的燈劇烈擺動，樑柱吱呀怪響，同學們又驚又慌，一窩蜂往後跑。我跑在前面，當我抬起腳，想跨過門坎的時候，後面的人一推，我的腳拌在門內，身體卻往前衝，整個人頭向下，摔下去，上唇剛好磕在一塊突起的磚角，鮮血直流。後來，縫了幾針，嘴腫得像豬八戒似的。

那次地震給我的身體留下的「紀念品」是上唇內一道兩厘米長的疤痕。

成長以後，跟隨搞地質的父親學習了不少地震的相關知識，使我對地震有全面的認識。

 

甘露春寫於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三日

 

二、雲南通海大地震死亡逾一萬五千人，三十年前的秘密破解

雲南通海縣人民1月5日集會，沉痛悼念30年前在大地震中死難的人們。同時也將「保密」了30年的歷史公諸於眾。

 

1970年1月5日1時0分37秒，一場裡氏7.7級的特大地震猝然襲擊了滇中地區，震中位於通海縣高大鄉五星村。這次地震受災波及通海、峨山、建水、華寧、玉溪、石屏、江川7縣，造成15621人死亡，26783人受傷，338456間房屋倒塌，166338頭大牲畜死亡，生命財產損失巨大。僅給震中通海縣造成的經濟損失，按現在的可比價計算，就達27億元之巨！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死亡萬人以上的兩次大地震之一，死亡人數僅次於唐山大地震，是本世紀雲南震級最大、死亡人數最多、損失最慘重的地震。由於當時處於「文革」特殊時期，僅由新華社對外發了一條簡短消息，隻字不提受災情況，而且把震級壓低了。

 

當時，我國政府對國際救災援助採取的是閉關政策，國內援助也主要提倡「精神支持」。因而，地震發生後，災區先後收到全國各地贈送的數十萬冊《毛主席語錄》和數十萬枚毛主席像章，收到慰問信14.35萬封，至於急需的救災物資和款項則少得可憐。資料 摘自《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