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遊記:官怕民與住房問題(組圖)
也許是職業習慣使然,我非常關注這裡的住房問題。
我們最近幾天驅車走了很多路,很少見到國內喧囂的施工場景。這裡雖然常刮颱風,但房子大都經過幾十年後還都安然無恙,這就是重視質量的結果。在安提瓜很少看到公寓,基本上都是我們所說的獨棟別墅。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院子,這裡的人愛美,他們會在院子裡種上喜歡的樹或者花木,人們每年都把地毯、窗簾之類的換成新的,而不是清洗一下繼續使用。
這裡的房子比國內的別墅低矮得多,面積也不算大,按照他們的習慣,夠住、舒心就好(見圖1),不在住房面積等方面進行攀比。他們很少儲蓄,由於對房子的面積等要求不算太高(對質量、宜居性要求高),且建房只負擔建築成本和少量稅收,房子建成後政府依法收物業稅,老百姓幾乎沒有什麼住房壓力。
政府的公共服務是跟著房子走的,比如,如果公民的房子建在山上(這裡的海拔很低),政府就要把電、水、路做好。所以,這裡的房子都是星星點點的,並不是連成群的,政府的公共實施建設費用就相對要高一些,但老百姓能發牢騷,政府官員絕對不敢因此發牢騷(接下來講原因)。
當然,房子星星點點,與汽車的普及率高也有關係。安提瓜大部分家庭都有汽車,這裡的汽車比國內見到的要小巧玲瓏一些,與住房問題一樣,是重實用而輕面子的結果。道路上見到的絕大部分是日本車,國內汽車廠家曾經想打開這個市場,結果,第一批車質量不過關失去信任,此後無論如何努力,再也打不開這個市場。哥嫂去買車的時候,當地賣車的首先就建議說:別買中國車。第一印象實在是太要命,而我們的廠家恰恰在第一印象上斷了自己的後路。
無論在什麼國家,窮人都是有的,他們蓋不起房屋,這個時候,政府就要為他們建房子。沿途,我就見到了幾處政府(有時是官員為了競選成功送房子給選民)為老百姓建造的保障性住房,免費送給無房戶的(見圖2、圖3,即將建成的保障房,下面打樁,非常堅固)。當然,政府的這種做法未必就能得到老百姓的認可。有的低收入者就埋怨政府送給了他們房子,為何不送傢俱,害得他們因買不起傢俱而感受到生活的不便。在我們看來,這顯然有點"得寸進尺"、"貪得無厭"了。
這源於他們的選舉權。每次競選,參選者都不能對選民說諸如"大刀闊斧"、"勇往直前"、"腳踏實地"之類的廢話,而必須告訴民眾:你過去具體做了什麼,曾經幫助了誰,比如,幫助過誰誰家解決了住房問題,幫助了誰誰家通了水電等等。都是具體得能夠看得見、摸得著且能直接對號入座的事情。談論過去證明你是個好人,並且的確願意為民眾服務。然後,候選人還要告訴民眾,將接下來怎麼做,達到什麼目標。而所有的承諾都會被媒體和選民清清楚楚地記下來,一旦兌現不徹底,就會被公眾和媒體清算,下次選舉就可能被老百姓拋棄。
舉個有趣的例子,有一位部長曾經許諾給無業者找工作,但有一位婦女未能如願,這位婦女便找上門來罵,如影隨形地跟著部長,媒體也追蹤報導,這位部長只好每天帶著她去找工作,直到工作找到才解脫。
更有趣的是,有一位商人競選上了財政部長,他曾經承諾給沒有工作的人錢,結果,當選後,沒有工作和不願意工作的人都找上門來要錢,人多的時候自覺排成隊,井然有序哈。曾經承諾了又不能不給,結果,他家做生意賺的錢連續三年都這樣倒貼給了老百姓。這還不算,一些收入不穩定的人,去他家開的超市買東西不付錢,他也只能"配合"。由於兌現承諾,言而有信,這位財政部長在民眾中獲得了很好的口碑,但仍沒有人稱他為"人民的好部長",因為沒有誰代表人民去評價某個人,每個人都只談自己的感受。當然,他本人也是有收穫的,通過幫助別人,他獲得了被人信任和尊重的快樂,畢竟,當官就是做公僕,無論多腐敗的政府都懂得這一點的。
在這裡當官真的很不容易。
每個選民對政府都有監督權力。在賭場的時候,我們遇到一位黑人婦女,她熱情地向嫂子打招呼,嫂子向她介紹說"這是我弟弟",她馬上誇了句"很帥"。嫂子給我講了這位婦女的事情:這位婦女經常在賭場,屬於游手好閑的人。有一次,她看到司法部長賭博,就向司法部長要錢,而那天司法部長手氣不好,賠錢了,想讓這位婦女高抬貴手。誰知道,這位婦女厲聲呵斥道:"難道賠錢就可以不給錢嗎?!"大義凜然,毫無妥協餘地。部長只好乖乖地給她錢。
議員再忙,每週也必須抽出一天的時間到選區辦公,解決選民的具體問題。風雨無阻,不得無故缺席。有一位律師競選上了議員,一些選民讓他提供法律援助,他也只能無償提供,一些正常的律師費也不得不放棄。後來覺得這樣太冤,就適當收費,結果就落選了。
政府公務員每月的收入與在超市工作的普通營業員的收入(這裡的超市下午四點以前基本都關門了),相差無幾,最多的也僅相差200美元的樣子,即使位居部長之職,月收入也僅僅比一個普通清潔工高出一倍多,最多時相差兩倍多一點。加勒比海國家都實行最低工資制度,政府為了討好老百姓,把最低工資標準一再提高,且定的很細緻,比如,一個保姆每月的最低薪水和一個營業員的最低薪水不能低於多少,都有非常明確的規定。一旦僱主違反規定,就會被找上門來的工會算賬,搞得心力交瘁。
而且,公眾的休假權絕對得到法律的保護。這次到安提瓜,哥嫂聘請的保姆休假去了,她在享受一個月的假期,而工資僱主仍必須全額支付。
由於財政透明,公眾參與監督,政府不敢給公務員加薪,以至於安提瓜的公務員,曾經上街遊行,抗議政府在該加薪的時候不給他們加薪。工會後來也介入,代表公務員把政府告上法庭(這裡的司法是獨立的,除了本國的最高法院可以審問最高領導人,還有位居其上的加勒比海循環法庭,而英國高院則可作出終審判決)。如果政府有權給自己的員工加薪,何至於此?哥嫂帶我去賭場體驗時,就遇到了在稅務部門和移民局的公務員兼職替人發牌。
從人性的角度看,政府官員也想貪污,但是,風險很大,一旦被老百姓發覺,就會在競選中失敗,而且,新上任的執政黨,將根據選民要求徹查此前的賬目,追究責任。舉個簡單的例子,千里達托貝哥所有的部長(含部長)以上高官,曾在新一屆政府上臺後,因腐敗全部被抓捕。
在這裡,收入最高的是生意人,薪水最高的則是在好企業工作的人。27日晚上,我回酒店的時候,突然發現沒有停車場了,上百輛小車佔滿了所有的停車位,原來,一家企業在為員工們搞晚宴。大企業員工的收入高於政府官員。因此,在政府部門工作,並不令人羨慕,而好企業工作才更令人嚮往。哥嫂還給我講了一個故事,這裡的官員很少被人請客吃飯。他們來的時候,曾經請安提瓜的警察局長吃過飯,吃飯的時候,這位部長帶了7個孩子,全部狼吞虎嚥的,後來才知道,他們在被邀請後,整整餓了一天沒有吃東西,以便在被請客的出後多吃點好的。
官怕民是最完美的制度形態。
這裡的媒體基本上都是私人開的,政府官員是由民眾選舉產生,每五年一屆,執政黨和在野黨一般都辦有黨報(而非我們通常見到的政府辦報,因為政黨是輪流執政的),但發行量不大,且每月才出一期,更沒有攤派訂報一說。安提瓜民眾認為,政府無權拿納稅人的錢自吹自擂,必須把監督權和評判權交給民眾。
私人媒體非常活躍,為了擴大影響,它們想千方設百計地吸引民眾。這裡的媒體互動非常好。比如,廣播電臺的政治類節目,公眾一個接一個地打電話給主持人,對當下的政治問題進行評論,一旦政府有哪一點把柄落到民眾手裡,就會被密集轟炸。媒體也會窮追不舍,刨根問底。在這裡,不會拿政府開涮的媒體,發行量就很難上去,更不用說對政府處處迎合,溜須拍馬的媒體了,根本沒有任何生存的空間。
公眾也經常利用文藝形式對政府進行挖苦,這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比如,每年的狂歡節前夕,安提瓜會都會舉行全國性的原創音樂大賽,歌詞基本上都是諷刺、挖苦政府或高官的,而這項活動竟然是得到政府支持的,獲獎者將能得到可觀的獎品。
選舉權是民眾獲得尊重和權益得到保障的前提(圖4)是我在車上抓拍的路邊立著的一個藍黨競選成功的大牌子。藍黨在上次的競選中,戰勝了紅黨。紅黨被選民拋棄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有腐敗把柄被公眾抓住。二是總理強姦一位外國女子,然後,再利用權力將人家驅逐出境,此事引起舉國震怒。紅黨無論給選民多少實惠,無論對選民承諾什麼,都無回天之力。
寫於Antigua 2009年4月28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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